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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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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体育馆里的看台上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宋平洲随便选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来。他长腿交叠,两手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坐在候补位置上的裴昔。
除裴昔以外,今天一中的正式球员都上场了。
为了防止二中耍阴招,肖毅安排裴昔作为候补,在比分落后时再让他救场。
宋平洲就一直看着百无聊赖的裴昔视线在场里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人,最后,那目光准确地落在了被帽子遮住了上半脸的自己身上。
宋平洲心中一颤,随后裴昔下意识地扬起微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朝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场合不宜,他只能重新坐下,两手撑在身侧抻开长腿朝对面看台做了个飞吻动作。
宋平洲只听见周围一片尖叫声顿时淹没了整个体育馆。他尝试着微微翘起唇角,虽然距离太远,也许裴昔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回赠他以笑意。
可喜的是,裴昔的视力足够好,他清楚地看见了宋平洲的努力,于是心情更好地对对面台上的方向挥了挥手。
应援的气氛更热烈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裴昔上场,但今天一中实力超常发挥,在肖毅的带领下,对方节节败退,曾经出现在街头篮球场上的那几个刺头儿压根就没有上场,这让原本做好打一场硬仗准备的一中球员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所有人鼓足了劲儿想要让二中这些渣滓看看一中真正的水平,要知道,决赛的裁判可不比街头篮球场上随便请来的裁判,在客观公正的监督下,两校比分越拉越大,到了后半场,终于轮到裴昔上场了,这一次,他没再保留实力,而是跟肖毅配合默契,把对方后卫控得死死的,让对方连丁点儿传球机会也没抓住,到了比赛快结束的时候,二中的球员们,包括替补,大多都已经萎靡不振到肉眼可见了。
这时,替补席上才出现了那几道令一中球员眼熟的身影,正是那几个臭名昭著的留级生,为首的11号脸上青紫交加,虽然已经消了肿,但给人的感觉更加可怖了,他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来,死死地盯着场上的裴昔。
裴昔眼神掠过对方,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虽然不知道11号想要干什么,但对方一定心怀不轨,恐怕不怀好意。
可直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对方也没有过多的举动,只是派几个小弟上了场,很快又被判罚下场,并没能影响整场比赛的局势。
最终一中获得了决赛的胜利,双方队员站在中线两旁准备握手,那名11号却挤开了原本的二中球员,大喇喇地凑了上来,压低了身子,阴阳怪气地对着裴昔说道:“原来是你收留了那只无家可归的鸟儿。你尝过他的滋味儿了吗?一定很美味吧?”
一边说着,他伸出舌尖在嘴边舔了舔,目光贪婪,紧紧锁定在裴昔的脸上。
想起自己挨揍那天昏迷前看见的那道影子,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见裴昔平静的脸上表情微变,11号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人跟那只鸟儿一定关系匪浅。
怪道自己被打得那么惨了。
11号心中啧啧称奇。想当初乌托邦里那么多绮丽缤纷的美人儿,他最欣赏的就是被关在金屋里的那家伙了,尤其是他的眼神,愈被凌虐愈不屈服,却不得不伪装顺服,衬着洁白的床布,圣洁的身躯和冰冷的表情简直是太诱人了。
原来鸟儿被禁锢久了,一朝获得自由,脾气居然会变得如此暴躁啊。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一天的情形,他趴伏在床上,背在镜头下白得发光,肌肤上铺满了鞭痕,那是他的主人在惩罚他,你知道那场景到底有多么诱人吗?Master说,小狗不听话,他要在他的背上刻几朵花,可是不知道要刻什么才好,所以要问问大家。你猜怎么着?我被选中了!我居然被选中了哈哈哈!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玫瑰,因为鲜红色的玫瑰最衬他的肤色,事实证明我的想象没有错,当我亲眼看着那玫瑰绽放在完美无瑕的皮肤上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杰作!你一定也看到了吧?那你一定会明白我的感受的哈哈哈哈,”说到这里,11号的脸上露出了回味无穷的神情,他猥琐地笑了起来,“你想看吗?为了留作纪念,我把那时候的过程截了屏录了像,后来我可是靠着这些宝贝回味了很多次呢,我发给你好不好啊。”
裴昔这才知道那天为什么宋平洲控制不住情绪,仅仅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听到过去发生在阿洲身上的事情,他就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众目睽睽之下,裴昔裹挟着全力的一拳揍向了对方。
整个人群中顿时一片喧哗,球队的人赶紧上前拉架。
11号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停下踉跄后退的脚步,大笑了两声,再度迈步向前凑近裴昔耳边,他用手指着裴昔威胁道:“还打吗?再打啊,如果你不介意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身上的那些美丽的、带刺的玫瑰。”
裴昔立刻停滞了动作。
于是11号知道自己的威胁成功了,他低声凑到裴昔耳边,“如果你来求我,我可以销毁那些录像,就看你的诚意了,等你电话。”
说罢,他比划了个接听手机的姿势,转身离开。
坐在看台上的宋平洲冷冷的目光跟随11号直到对方走出赛场大门,随后落回裴昔身上,远远的,他看见裴昔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他隐约猜到11号会说些什么,果然,等到裴昔抬起眼帘跟他目光交错后下意识地躲闪开来,宋平洲便了然了,就在刚才,他的秘密被揭穿了。
那些他曾经想要极力掩藏的不堪秘密,那些他千攃万洗也清除不掉的污垢,终于曝于炎炎烈日之下,被他的神所知晓。
宋平洲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球场,他没再去找11号,找了也没用,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知道自己在网路上有多火,那些隐秘的直播间就像一间间牢笼,所有身处牢笼的孩子都是一只只被打扮华丽的鸟儿。
乖巧听话的鸟儿不会受到惩罚,只有他,是被关在最深处调教最久最不驯的一只。
每当他被关进牢笼时就是直播间人气最高的时候,Master的惩罚方式有很多,大多根据直播间打赏最高的顾客来,有人喜欢鞭挞,有人喜欢cosplay,有人喜欢水刑,有人喜欢身体上的羞辱,他体会过无数种惩罚,每当他看向镜头,都知道在那镜头外有成千上万双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赤果的身体,那些眼睛里有老人、中年人,小孩,有男人,女人,有alpha,更有omega,他们喜欢养成未分化的孩子,直到18岁成年再摘取成熟的果实。
在胡耀的眼里,这便是Master极度的偏爱。谁又会在乎一只鸟儿有多么痛苦呢?人们之所以喜欢这只鸟儿,正是因为欣赏那鸟儿濒死前绝望而无畏的矛盾眼神吧。乌托邦里拥有这种眼神的人不多,正如Master所言,宋平洲是其中最具有潜力的,出场率不高,却是Uto的镇宅之宝,只待待价而沽,因此除主人以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处置这只珍贵的鸟儿。
既珍贵,盛名在外也毫不意外。
不是11号,也会有其他人。
宋平洲走到校外的超市,买了包烟。他很久没抽烟了,抽烟可以麻痹情绪,他什么也不想去想,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天台上扶着栏杆抽着烟,烟雾弥漫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裴昔推开天台的门,眼神一亮,随后快步走到宋平洲身边,一手揽住他的左肩:“我找了你好久。”
宋平洲侧头瞥了眼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扭过头直直地看向地面,楼下人如蝼蚁,熙熙攘攘地从体育馆里走出来。他抬起夹着烟的那手臂,吐出一口烟,然后扬起下巴一口气把烟雾吹散。
裴昔直直地盯着宋平洲殷切失焦的眸子,低声道:“他说你的背上有玫瑰,他见过。我吃醋了,所以才动手打了他。”
宋平洲:“哦?他没说什么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裴昔斩钉截铁,很认真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不准喜欢玫瑰了,你只能喜欢我,知道吗?”
说罢,他用食指和拇指掐住宋平洲手里的烟蒂,拿过来弹了出去,随后紧紧抱住宋平洲,“我只珍惜我们拥有的未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在乎啊,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站在你身边。”
宋平洲怔了好久,才在裴昔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丝苍白无力的笑意,轻轻地把下巴搁在了裴昔的肩膀上。
“……好。”
“我们可以去纹身,把你身上的玫瑰都盖住,到时候,你闻一个翻江过海龙,我纹一个下山拦路虎,气不气派?”裴昔背倚着栏杆,漫无边际地想象道。
宋平洲摇摇头:“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流行了吧。”
裴昔“唔”了一声,“那就再想想好了。”
宋平洲心道:不用想了,它们很快就会被摧毁,再也不复存在。
阳光带着一丝余热洒在两人的侧脸上,宋平洲难得觉得世界似乎美好了那么一点儿,虽然他的胃有点儿隐隐作痛,不过不妨碍,□□的痛楚对他而言早已习惯,难得的是精神上的如沐阳光。
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日暮时分,宋平洲跟裴昔一起回了家。
裴妈妈打电话来问比赛的事,听闻比赛赢了十分高兴,趁机要裴昔回家给他庆祝,当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儿子做身体检查。裴昔没办法,只好周末回了家,并且在回家之前给宋平洲准备好了两天的食材放在冰箱里,拿出来解冻后煮一煮就能吃,还有零食水果若干,电影n部,好叫宋平洲打发时间,不至于胡思乱想,叮嘱他自己很快回来。
裴昔走后的当天夜晚,宋平洲觉得整座房子都空寂寂的,他在房子里漫无目的地徘徊,窃窃私语的人声从墙缝里、窗户缝儿里钻进来,宋平洲伫立脚步,他听见了年幼的孩子在绝望地问妈妈:“他不会回来找我们了,对吗?”妈妈回答:烦烦太小了,也许他只是迷路了。说罢,妈妈哼起了呢喃动听的摇篮曲,摇篮曲的声音回荡在宋平洲耳边,“同林鸟,分飞燕,枯木发新芽,天上云,尘下土,寒风催五谷,相思百味苦……”
那细细的饱含着痛苦的女声刺入宋平洲的耳朵里,震得他耳膜生疼,宋平洲捂住耳朵缩在沙发里,他打开电视把电视放到最大声却毫无效果,他跳下床,快步走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看对面那一整面墙上的照片,戴着狗耳朵的裴昔大笑着搂住宋平洲的肩膀,那隐隐约约的笑声渐渐地浮了起来,取代了歌声,叫宋平洲体会到了一丝安宁,但似乎又少了点儿什么。
宋平洲光着脚跳下床,走到裴昔的卧室门口,裴昔的房间从不对宋平洲设防,宋平洲推开裴昔的卧室,躺在他的床上,把床上的被子揽到身上盖住,来自裴昔的味道窜入宋平洲的鼻子,这是一股什么味道呢?
犹如午后温暖的云朵鼓囊囊地披成了被子,大概这就是阳光撒在上面的味道吧,充满了温暖和惬意。
宋平洲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