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曲》戏骨

60、缕金金

　　“去监视其卓。”
　　动身出发前，朱砂对澜沧如是说。
　　“其卓？”澜沧停下送她的脚步，并不意外朱砂会将他留下。
　　“在禁地里。”朱砂语焉不详，“长老那里……”
　　“我知道当如何去做。”
　　“所有禁地相关人等，一应不得放过，”朱砂想了想，补充道，“祖庙那里，上次罚了那人的家人放出来，新上任之人换成你的人。”
　　虽然现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那里父亲怎会平白无故放个不相干的人？至于祖庙……这次再也不让长老们插手，看看会有何新变化。
　　澜沧面色不变，点了点头。
　　朱砂知他答应了，再不多言，转身便上了车。
　　这世间，总有一个人是可以全心托付，不必担忧后背。

　　仙兽何等迅捷，澜沧看着朱砂越去越远，直到消失，方才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来，一直被留在原地之人始终是他，从无意外。
　　有些事情，习惯了，也便成了自然。

　　不同于平日里化作原形一日千里，天后提前派来接人的车马豪逸奢华，从人谦恭有礼，貌美如花，倒是处处都真真做到了极致。
　　踏上车，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她的手腕，玳凌的面容隐隐露出几分明暗交界不明的晦暗来。
　　美丽却不祥。
　　“坐好。”玳凌清淡的声音响起，打乱了朱砂心头的胡思乱想。
　　朱砂回过头去，只来得及看见澜沧熟悉坚毅的身形，逐渐化作一个几不可见的小黑点。
　　还有些没有交代完……不过想必澜沧也是能猜到的。
　　朱砂这次前去，只带了玳凌随行，两人间那股半明半昧的暧昧，也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当真是可喜可贺。
　　“我总还是有些不放心……”朱砂握住玳凌的手，借力坐好，刚想放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朱砂下意识想缩手，但想了想还是随他去了。
　　“担心禁地那人？”玳凌自然知道朱砂担忧何事，“以澜沧之能，不说滴水不漏，但至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其卓看起来无害，但就是这种无害之人，才越发让人放不下心来。
　　“祖庙里……你是什么时候能看见的？”既然已经做了准备，便不再无谓的烦恼，朱砂将其卓一事抛开后，便转而向了旁的。
　　既然是玳凌让她用涂青之眼去看，那么便证明他早已得知。
　　“一直都可以。”玳凌平静地回答，仿佛那只是风吹花落般的随意。
　　但那等血腥杀戮之景，他为何却可以恍若不见，一直保守秘密到如今？若非是她登上族长之位，想必他还会一直当做不知下去。
　　朱砂对他一直以来的畏惧，并非空穴来风。
　　任谁身边有一个摸不清深浅，又无法全然确定敌友之人也会如此。
　　“嘘。”
　　玳凌做了个手势，止住了朱砂下一步的问话，抬手虚抚过窗棂，似是遮住了什么。
　　何处无他人之眼，何处无秘密？

　　从窗棂到地毯，无一不是美轮美奂，朱砂并非没有见过大世面之人，但看了这等做派也只能咋舌。
　　“所谓天家威严，难道便是如此堆砌出来的？”
　　“天后爱奢华，”玳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道凤族那些仪仗都是凭空掉下来的不成？”
　　“自然不会，”朱砂嗤之以鼻。
　　车内馥郁芬芳，催人入眠。
　　朱砂只觉得眼皮开始打架，下意识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下，正待拉个枕头过来，手忽然被人一拉，头已经枕在了玳凌膝上。
　　“睡吧。”
　　那人身上熟悉清雅的芬芳，几乎在记忆中陪伴她走过了以后无尽的年月。

　　朱砂下了车，只觉得依旧头重脚轻。
　　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睡的久了当真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由在心内暗叹，果然没有享福的命。
　　半边身体有些发麻，反观玳凌，倒是一贯的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朱砂，”熟悉的女声响起，顿了片刻，方才唤道，“玳凌。”
　　面前之人赫然是朱裘。
　　不同于凤族的一身端庄朱红，现下她一身天界最流行的飞霞纱衣，流光溢彩，华贵不可方物。却始终像一个打扮的美轮美奂的娃娃。
　　倒是颇为值得玩味。
　　“朱裘，好久不见。”尽管二人关系实则恶劣到了极点，但至少在此处，面上功夫还是得做足。
　　朱裘点了点头，身后竟然没有绫罗相随。
　　“随我来。”朱裘示意二人跟着，行了几步，立住脚步，淡淡对周围从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娘娘有吩咐……”一名女官怯生生开口，竟然显是怕极了朱裘。
　　“有责任我担着。”朱砂并不待她说完，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是。”
　　几名从人行了礼，忙不迭退下，丝毫不敢有违拗。
　　朱砂和玳凌相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纳罕之色。
　　朱裘竟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而即便她在凌曦后院再受宠，也断然不会到连天后命令都敢无视的地步。
　　但是眼下，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朱裘为二人斟上了茶，其间举止风姿，都比往日在凤族更上了一个台阶，昭然的天家气度。
　　想来在美人云集的凌曦后院，日子也并不如想象那般风光。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前盛景不是人后百般血泪？
　　“你们来的倒是比我想象的早。”
　　朱砂只觉好笑，“难道不是你让天后把我们提前招来？”
　　朱裘定定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只叫了你，并没有玳凌。”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朱裘并无接续此话题的意思，而是径直转了开来，“我让你先来是因为这次天后要在寿宴上献舞。”
　　直呼天后，朱裘话中听起来并无多少尊敬之意。
　　玳凌眯起眼，不置一词地听着。
　　朱砂却被最后两个字惊得骇笑，“献舞？”
　　“你打算让凤族成为天界的笑话，便可以尽管像以前一般消极怠工。”朱裘冷冷道，“幼时有父亲，即位时大典上有澜沧大长老他们为你遮掩，现在却是没有任何人能为你收拾烂摊子。”
　　这番话确实不像是朱裘平日的言行，或者说，从今日见面起朱裘的表现便全然和往日不同，若不是依然以凤族为念，倒像是全然脱胎换骨了一般。
　　“天后寿诞从来没有令族长献舞的先例，”玳凌缓缓道，“今年为何开了先例？”
　　凤族并非区区小族，岂有一族之长为天后贺寿献舞的道理？即便是彩衣娱亲，那也无论如何轮不到朱砂，这已经不仅仅是出丑，而是凤族蒙羞之事了。
　　朱裘看了玳凌一眼，声音温和了些许，“详细我也不知，让你们留步也只是告知个大概，以免在天后面前失礼。”
　　“如此。”玳凌点了点头。
　　他并不会问是谁的主意这般愚蠢的问题，自然现在已经由天后唤他们前来，那么必然便已经是木已成舟，对方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也未尝可知。
　　“朱裘，若是你当真为凤族好，便不要再将凤族推至风口浪尖。”朱砂嘲道。
　　朱裘自进来起便一副超然世外高高在上模样，着实令她不爽之至。
　　“我推到风口浪尖？”朱裘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朱砂，行事需得再收敛三分，把朱雀陛下的随身灵都要了来，倒还真算得上是震古烁今的壮举。”
　　她这话明褒暗贬，却偏偏让人说不出错处来。

　　“上仙，天后娘娘有请二位贵客。”
　　仙娥敲了敲门，低声在门外催促。
　　朱裘在凌曦院内并未正式赐予名分，颇有些尴尬的意味，仙娥们也不知如何称呼，索性称呼上仙了事。
　　“拖了这么久，你们也该动身了。”朱裘丝毫没有留客的意图。“朱砂，切勿丢了凤族的脸便是。”
　　朱砂瞥了她一眼，径直起身出了门。

　　玳凌慢了几步，在和朱裘擦肩而过之时低声道，“你变了不少。”
　　朱裘勾起唇角，竟是从端庄中带出了几分罕见的凌厉媚色来。
　　“又有谁是不能变的呢。”

　　前来迎接的仙娥是天后身边最受宠爱的女官，从这等角度看来倒是说明了天后对他们上了心。只是想起随后即将到来的要求，朱砂只觉得头疼无比。
　　这次便换了步行，一路行来，只见处处笙歌燕舞，说不出的盛世华年。
　　“总觉得和乾熙朝有几分相似。”朱砂打量了四周一番，低声道。
　　这是天庭地界，加之仙娥随侍，即便是朱砂，也不得不谨言慎行，以免招致不必要的后果。
　　在其位谋其政，换了以前的朱砂决计不会委屈自己，而现在却是另一番光景。
　　“天庭历来都是如此，为何这次才深有感触？”玳凌失笑，和朱砂一并减慢了脚步。
　　“我也不知……莫名的感觉罢了。”朱砂摇了摇头。
　　“朱裘有句话倒是说对了。”玳凌沉吟片刻，“稍后见了天后，无论提出何种要求，你都先三思再行事。”
　　“你当真觉得那是她说的话？”朱砂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几乎是只见唇形，“朱裘和我一起了数百年，我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模样。”
　　“许是突然成熟了也未尝可知。”玳凌低笑一声，并没有对朱砂做任何细究。
　　“后院派系庞杂，逢高踩低处处皆是，她不但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朱砂忆及先前仙娥们对朱裘的态度，“你不觉得……那些女仙说起来是敬畏，更像是恐惧？”
　　有什么事，能让她立威至此？
　　“天后陛下的女官也同样，”朱砂摇了摇头，“最受宠爱的女官，也要给朱裘三分薄面……而看她现在的表现，到底是她，还是绫罗？”
　　眼见得宫殿已至，二人默契的住了口。

　　玳凌垂下眼，心念一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朱裘有这番剧变必然有更不为人知的理由。
　　他还需要深究一番，才能做出解释。

作者有话说

　　= =我绝对是眼花了诶……居然发现这冷文日点击差不多100……一定是我幻觉了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