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6、第六章

　　玉鼎真人回到玉泉山时，意外地发现，除了太乙真人，其余十二仙全都来了，正聚在洞外的石坪上说笑。

　　众仙将他围住，异口同声道：“恭喜师弟收了徒弟，我们是来看师侄的！”

　　面对玉鼎真人质疑的目光，黄龙真人摊开两手，一脸无辜，“师兄，我不过采是了草药，送来替那小鬼调理，谁知碰上师兄们，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广成子道：“玉鼎师弟，收徒是好事，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让我们进去看看，能受师弟青睐的徒弟长啥样！”说罢，也不管玉鼎真人同不同意，带领众仙一窝蜂涌进金霞洞。

　　少年已经苏醒，抱着小黑狗缩在床角，怯生生看着这群不怀好意的怪老头儿。

　　赤精子捻须笑道：“这娃儿生得不错，就是有点怕生。”

　　小黑狗并不怕生，它瞪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目光随着赤精子下巴上的胡须上下移动。

　　忽然，它伸出前子朝胡须抓去，却不想被胡须勾住，扯得赤精子咧嘴喊疼。

　　玉鼎真人挤进人群，挡在少年面前，“被你们这群老怪物围着，不怕才怪！”

　　道行天尊道：“师兄果然护犊情深，不知师兄的爱徒叫什么名字？”

　　“他是……”玉鼎真人转念一想，坐到少年身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这话，众仙皆笑了起来：“师弟收个徒儿，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晓得！”

　　少年往角落里缩了缩，双唇闭紧，就是不开口，玉鼎真人没法，只好胡诌道：“他无父无母，是我捡来的，叫‘捡儿’。”

　　众仙哈哈大笑。广成子道：“捡来的又如何？我看这孩子气宇轩昂、根骨不凡，若能好好调/教，日后必成大器！”顿了一顿，又对少年道：“你这师父太过随便，取的名字粗俗平庸，不好不好！”

　　少年突然开口道：“他不是我师父。”

　　少年的声音很轻，略有些沙哑，但对方皆是得道散仙，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敛了笑意，齐刷刷向玉鼎真人看去。

　　救治少年的事情，也只有黄龙真人和太乙真人知道，就是不知哪个嘴贱的散布谣言，令诸位道友误会。玉鼎真人不愿多做解释，便随口胡诌几句，借以打发这群闲得发慌的道友，谁知少年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好似他一厢情愿，强行收徒一般。

　　少年起身，向玉鼎真人鞠了个躬，径直朝门外走去，众仙不约而同向避让两侧，目送少年离开。

　　玉鼎真人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眼看少年就要走出洞门，真人手臂一震，一道白练自他袖中飞出，裹住少年的双足。

　　少年惊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飞了回来，重重摔在碧游床上。

　　少年伸手去扯缠在脚踝的拂尘，谁知拂尘竟似活了一般，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少年大叫：“放开我！”

　　玉鼎真人用拂尘柄在少年身上点了两下，少年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本以为是件好事，谁知竟演变到如此地步，众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玉鼎真人收起拂尘，面无表情的扫了众仙一眼，拱手道：“诸位道友若是无事，便请回罢！”

　　主人下了逐客令，众仙哪里还敢停留，纷纷起身作别。

　　黄龙真人抱着药篓呆呆站着，有点不知所措。

　　玉鼎真人冷笑道：“黄龙师弟迟迟不肯离去，不知有何见教？”

　　黄龙真人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少年，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玉鼎真人，道：“师兄，做仙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罗，呐，发生这种事呢，大家都不想的，你——”

　　玉鼎真人指着洞口吼道：“出去！”

　　总是和颜悦色的师兄突然冲自己发起火来，黄龙真人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向外跑去。

　　玉鼎真人叹了口气，刚想坐下，黄龙真人又折了回来，将药篓放在地上，叮嘱道：“师兄，这些草药呢，用泉水煎了给那娃儿服下，每日三次，每次一碗……别激动，我马上走！”

　　跑出金霞洞后，他的声音又远远传来：“对了师兄，文火慢煎，一碗浓香啊——哎呀——”最后一声却像是一脚踏空，跌下悬崖发出的。

　　少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束缚早已解除，他挣扎着起身，无奈四肢无力，只好倚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一股刺鼻的药味飘进洞府，少年不禁皱起眉头。

　　玉鼎真人端了药碗进来，小黑狗则在他脚边撒欢似的蹦来跳去，真人既要顾及手中药汤，又要避让脚下的小狗，显得颇为狼狈。

　　见小黑狗与对方如此亲密，少年暗暗吃惊。

　　玉鼎真人将药汤递到少年面前，命令道：“这是治你内伤的药，喝下去！”

　　少年并不领情，倔强的将头扭到一边。

　　玉鼎真人冷笑道：“贫道游遍大荒，什么奇人怪事没见过，就没见过你这般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的小屁孩！跟我犟，看谁犟得过谁！”说罢，强行撬开少年的嘴，把药汤灌了进去。

　　少年被玉鼎真人制住，不能反抗，唯有张大嘴巴，任由苦涩的药汤顺着喉咙流下。

　　一碗药灌下去之后，玉鼎真人松开少年，少年伏在床上，呛得泪水直流。少年自知敌不过他，便老老实实靠着石壁，轻轻喘气。

　　见少年眼中的敌意渐消，玉鼎真人在碧游床边坐下，问道：“叫什么名字？”

　　“杨戬。”

　　少年伸出食指，在碧游床上画了个“戬”字。玉鼎真人点头道：“名字虽好，但暗含杀气，可惜了。”

　　杨戬愕然。娘亲曾告诉自己，给他取名“戬”字，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幸福吉祥，只是这小小的愿望，却在一夜之间化作泡影。

　　他咬紧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倔强的不肯流下。他不由自主握紧双拳，全身骨骼“咔咔”作响。

　　玉鼎真人又道：“你似乎对我们这些修仙者充满敌意。”

　　杨戬一拳砸在碧游床上，咬牙切齿道：“天上的恶神害死了我的爹娘！”

　　见他满腹怨恨，眼中就要喷出火来，玉鼎真人又道：“我若放你出去，你便会找那些恶神报仇，是不是？”

　　杨戬毫不犹豫的点头。

　　玉鼎真人哈哈大笑。他侧过身去，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杨戬，仿佛在说：“你不是想报仇吗？去吧，去吧。”

　　洞外的绿色隐约可见，杨戬毫不犹豫跳下碧游床，拔腿就跑。

　　跑出金霞洞，冲到悬崖边，他又猛的刹住脚步——脚下是万丈深渊，雾气蒸腾，瞬息万变。

　　他绕着金霞洞跑了一圈，竟找不到下山之路！

　　在崖边捡了根粗藤缠在腰间，看着脚下的流云，杨戬深吸一口气，摸索着峭壁下山。

　　锋利的石块割破了他的衣衫手掌，在他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他早已忘了恐惧，心里只想着爹娘，还有妹妹。

　　忽然，脚下一滑，松动的石块坠落下去，消失在云雾之中，许久也听不到落地的响声。杨戬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拽住藤蔓贴在石壁上。

　　他定了定神，继续向下爬，就在这时，崖顶飞下一道白练，裹住他的左足，把他拉了回来，吊在树上。

　　玉鼎真人走出金霞洞，冷冷道：“臭小子，不错嘛，有胆量跳崖。”

　　杨戬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放我走！我要下山！”

　　玉鼎真人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说罢抓住杨戬的衣领，将他掷下山去。

　　身子极速坠落，衣袍翻飞，发丝乱舞，劲风像利刃般割在脸上，隐隐生疼。

　　眼看就要撞上崖底的岩石，脚踝突然一紧，下坠停止，他被倒挂在空中，上下不能。

　　崖下风大，吹得他原地打转。

　　次日清晨，玉鼎真人将冻了一夜的杨戬拉上悬崖，扔在地上。

　　杨戬被冻得嘴唇发紫，他抱住胳膊，身子不停地抖。

　　玉鼎真人问道：“你还想下山吗？”

　　杨戬张了张嘴，无奈牙齿不受控制，“咯咯”乱撞，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玉鼎真人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你要报仇，我就偏不让你报仇，我要将你困在这金霞洞中，永生永世不能离开！”

　　杨戬大骇，纵身而起，谁知玉鼎真人比他还快，一掌拍在他的肩头，他只感到一股热气侵入体内，游走于全身经脉之间，如万蚁噬啮般，苦不堪言。

　　看似轻轻一拍，却如千钧巨石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咬紧牙关死命撑着，就是不肯屈服，玉鼎真人暗暗赞道：“好小子！”手中力道又加重几分。

　　渐渐地，杨戬的意识变得模糊，再度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