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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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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究竟能够为别人付出多少?我不知道。
因为我不是人,我只是一只猫,一只流浪的野猫。
不,更准确一点说,我是一只只在圣域脚下徘徊定居的野猫。
因为不定期地,会有人来看我,喂我,甚至向我倾诉。
我不认识他,却清楚地记得他帅气的样貌,海蓝色的长发,以及富有磁性令我精神百倍的嗓音。
因为他,我才有了姓名。虽然不是特意的取名,但他从来都唤我“瞄瞄”。
即使这可能是所有被人捡到的野猫都可能有的小名,即使他唤我的音调有些怪异,即使他只是偶尔想起来看我,我依然很高兴能够见到他,为他定居在圣域脚下,成为他的野猫。
因此,我会努力记下每次他说的话,并在到下次的探视之前的空挡间反复温习;对我而言,这也是一只猫对其主人兼寂寞的朋友应尽的责任。
说起来,他的话题中心总是围绕着一个人,一个神秘莫测的“他”,其他的所有人全因“他”而出场,而关于他自己的却也只是匆匆带过。
这虽然为我进一步了解我的主人添置了很大的障碍,但是我明白,“他”是对他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只要了解了“他”,那也算了解我的主人的一部分了。
自从认识了他以后,我就养成了爬上树,向山上的圣域眺望的习惯。通常除了黑暗和点点星火什么也看不到,我就在夜色中再次温习回忆,并且揣测,他现在如何如何,快乐还是忧伤。
结果有一天,我看到山上突然火光一片,亮了起来;后来却又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逐步回归到以前的黑暗。
在火光快要全部熄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好冷,冻得我用力蜷缩着身体靠在树叶茂盛的枝头燃烧脂肪取暖,冻得我忘记了继续揣测他的情绪,冻得我忘记了这时乃是盛夏。
忘了是火光熄灭后的多久了,他又一次来到我的面前,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一言不发。
血红的夕阳光耀了他的后背,却忽略了他的面容。在阴暗下,即使再放大我的瞳孔,点亮我的眸子,仍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吧,既然他需要安静,那我就给他。
于是,我放弃了以往随着他的一声轻唤就凑到他的脚旁谄媚地舔着他掌心的举动,仰起短又粗的脖子,陪他一起在阴暗里静默。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太阳不见星星都出来了,我们还是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维护着在夏夜虫鸣中的这一份寂静。
最后,他垂下手,摊开掌心,无声地召唤我。
没有迟疑地,我立时凑了上去,用我湿湿的舌头,表示着我的衷心。
“唉……最懂我心意的,终究还是你……”
暗夜中,我听见他几不可闻的轻叹和话语,声音依旧好听并且魅惑却充满了难解的悲伤。
“那么,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终于又开了口,这次我确定,他是在询问我。
“瞄……”当然,跟随主人的脚步陪伴朋友的身边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要明白,这可不仅是从野猫变成家猫的转变而已,我依旧会忽视你,只偶尔想起喂你,但你却失去了自由,从此要被束……”
“瞄……”第一次,我打断了他的话语,为表我愿意的决心。
“真的决定了吗?天蝎座的人固执不容回头的,哪怕你只是一只猫,嗯?”他又问,声音总算从矛盾中走出,回复了轻快。
而我的回答,是以最敏捷的身手扑入他的怀中,然后无比坚定地一声叫唤——
“瞄……”
“好,那我们走了。”
话音刚落,我立时感觉被抬高,然后向着圣域的方向前进着。
在他温暖的怀中,我找了舒服的位置安置自己,努力地将今天的这一切铭刻在心中。
我的主人终于要我了,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荣耀的事啊。
尽管事出无名,尽管我的未来仍不可知,尽管这样的决定或许仓促,但为了他稍有好转的心情,我没有丝毫的悔意。
即使他日我死在他手下或者为他而死,我也甘愿。
希望与现实的差距本不是我一只猫能够理解的,但随着主人回到天蝎宫的三天之后,我却体会到了这一点--未必理解,却是真正体会到了。
他那一晚的悲伤差一点就将我沉溺了,所以在扑入他怀中的那一刹那就决定要帮助他游出悲伤之池;不管自己是以宠物的身份陪他消磨时光以驱散悲伤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继续聆听他的内心,任时间将其悲伤冲淡。我不在乎过程,不在乎自己扮演的角色,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以及分量,只要达成这个结果即可。
可是,72小时之后,我发现,我做不到。
虽然明知自己作为一只猫的力量有多薄弱--即使从为他留守的野猫成为了专属于他的家猫也没能改变这件天定的事实;虽然明知他的悲伤深不见底浓得化不开,即使与其同为黄金圣斗士的伙伴也爱莫能助;虽然明知“他”在他心中占据了多重的分量而且除了“他”本身外无人可以取代,我还是灰了心丧了气。
原本抱着的一丝希望,在对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笑容的那一瞬,灰飞烟灭轰然崩毁。
即便他已写下了身上显露的悲伤,换上了轻松的伪装,我还是一眼看穿了他心底的绝望。我感受得到,如果不是受到外界因素的限制,他必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勉强自己。
于是,虽然对他百般不放心,我还是逃离了他的身边;逃离他没有温度的抚摸,逃离他没有笑意的笑容,逃离他奇怪的呼唤以及复杂的眼神,远远地逃离。
但我仍然保有自己家猫的身份,再远也没有离开过圣域,保证自己在外能被他找到,在想念他的时候可以随时见着他,在他想呼唤我的时候任他奇怪地呼唤……
今生这世,我注定了是他:天蝎座黄金圣斗士米罗的专属家猫。
流浪,或者说游荡的时候,我喜欢呆在处女宫。其实若非狮子座的艾欧里亚总喜欢乱摸我的头,金牛座的亚尔迪害羞而腼腆的笑容令我怯步,白羊宫的小鬼头贵鬼喜欢追着我乱跑,我是很愿意在那些有人气的宫里呆着的。
但私底下,我的选择还是以离主人最近为主因的,当然,沙加从不对我毛手毛脚而且他的静也不会扰到我的睡眠以及不用穿过阴森森的巨蟹宫也是重要的因素。
伏在处女宫角落的时候,常能见到穆那淡紫色的身影,一个人的他使我更愿意亲近。
可能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吧--
那次被小鬼头追着逃向他怀中,然后就见到平时对着杂兵大呼小叫态度极嚣张的他立刻就变成了温顺的羔羊。
“嗯……我只是想问它叫什么名字……”看见我藏身之处的主人,小鬼头嗫喏着瞎掰了个理由。
哼!我回他一个白眼,白痴才相信你!
“是吗?”穆并没有怪他,反而解释道:“它是天蝎宫的猫,比名字更重要的,是它存在的意义。”
“哦……”小鬼头垂下头,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他在处女宫从来都呆不长。
而在一旁默背经文的沙加却极罕见地质疑起穆的话来:“这么深奥的道理,你认为他听得懂吗?”
“我不是说给他听的。”穆说着扫了他怀中的我一眼。
不知为何,他们俩似乎从来不把我当作猫,对我一如对人。更让我欣慰的是,我的地位明显比那个小鬼头高,恐怕也是看在我主人的面子上吧。
“还是你怕说出真相伤到它?”沙加和穆不愧为知心好友,默契好到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虽然真相我早在一次跟着主人去慰灵地上坟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为被这样尊重在意而感到温暖。
而沙加的话,我明白,也只是想要让我明白穆的用意而已。
穆笑笑,看着我说:“每个物种都有其存在的理由,珍贵的纯种喜马拉雅圆点猫则更是独特的存在体。我只是希望它能理解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就是这句话,震撼了我好久好久。虽然还没理会他话的真意,却在无意之中却对他好感莫名。而究竟是缘于他是第一个认清我属种的人还是他对我的关怀让我感动,这实在不是一只猫可以分得清的。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这种我一见到他就想亲近的冲动--当然,始终占据我心中最大位置的,还是我的主人。
今天的穆似乎有些不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将小鬼头带到处女宫来,而且一进来就对着沙加说:“我有话跟你说,去双树园吧。”
沙加自然从他严肃的面容中看到了他的盘算,点点头表示同意后就与穆举步走向了处女宫通向沙罗双树园的边门。
在双树园金黄色的厚重大门开启后又关上之前,沙加的声音从缝隙中传了过来:“你也一起来吧。”
闻声,我和小鬼头同时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
在小鬼头放开我用力去推那扇门的时候,一阵奇怪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猫的直觉告诉我,有事要发生了。
果然,就在小鬼头的双脚刚刚踏上沙罗双树园的土地还未及看清双树园的内部情形时,穆严厉的呵斥就飞过来了:
“贵鬼,不得无礼!你不知道没有沙加的允许没有任何人可以入足这片土地吗?还不赶快退出去?!”
“可刚才他……沙加……不是……”小鬼头明显没有心里准备,连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的确,我承认,穆严厉的时候,气势确实慑人--当然,对我这只能听懂人类语言的猫也有效。
“大胆!沙加是你叫的吗?我有教你可以直呼长辈并且上级的名讳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把他和我的话放在眼里?”穆死死咬住小鬼头的无心之语,又是一阵惊雷。
我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脑中闪过一种直觉:这是设计好的圈套,只是,为何呢?
“不是的……穆先生……我不是的……”小鬼头急得满脸通红,就是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罢,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弟子。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立刻离开圣域回帕米尔去吧。”穆的声音回复了平静,但话意更冷了,就连我听了也不禁微微一颤:他竟然要赶他走?就因为这点过错抹杀了七年的师徒情分?
不过更震惊的还是小鬼头,一听这话原本就泛红的眼眶立时就挤出了豆大的眼泪来:
“不要,穆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一定会改,现在就改……请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让我回帕……”
“不要说了,还需要我把杂兵们的告状都列举出来吗?”穆扫过他的眼神无比凌厉,“我不希望我回到白羊宫的时候还见到你。你走吧!”说罢,穆立时转过身去,以示恩断义绝,撇清关系。
我却在他扫过的一眼中看到泄露的激动和痛苦。这,想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那么沙加刚才的话,也是圈套的一部分了?还是看穆狠不下心就干脆替他开个头?
小鬼头一边哭一边倔强地用衣袖擦着眼泪噔噔跑开了,却留下处女宫的一地静默。
“不要太难过了,你也是为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自从进来后就始终望着沙罗双树关注着这边上演的一切却默不做声的沙加突然开口,打破了难耐的寂静。
“唉~~~”穆一声轻叹,声调满是无奈:“我只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面时,他已不再恨我,那我也很欣慰了。”
穆的心酸和着空气在双树园散开了,但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一定不小,否则穆定然不会这样绝情的。
“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不是白羊宫,要是你没有那准确的直觉,也许就不会经历这种苦了.”沙加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却意外地解释了此事一半的缘由。
“那是很早以前的想法了,其实还不是一样。”穆嘴角一扯,但似乎还没有笑的心情,“该来的必定会来,与其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跟着我一起战斗送命还不如绝情一点让他活下去。至少,他还要留着命来恨我。既然当初在暴风雪中救了他,就不会任他再因我而丧命。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这样做,不会违反你普渡众生的本性使你为难吧?”
“普渡众生也是以救人为前提的;况且,让他戒骄戒躁小惩大戒也不是坏事。”沙加淡然,话却是在另一角度劝导穆。
“我有分寸的,你也不必再劝了。什么是我的职责我清楚得很。”穆还是笑着,但明显听进些沙加的话了,眼中的难过稍减了点。
“是啊,每个生命都是有其宿命的。”沙加赞同的话语很一如佛经般深奥。
他的话好像是对穆说的,我却也放在了心上:战士的宿命是战斗,为了战斗一切都可以抛开,即使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当然;而猫的宿命则是追随主人,以主人的心意为最高旨意,即使贡献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别人的宿命那是别人的生活,我本无权干涉,即使疑惑重重也是一样。
所以当沙加提出在双树园品茗赏景的时候,我只是窜到了一棵树下,深深地打了个盹,没有理会眼前的狗尾巴草,没有理会头上的飞舞轻蝶,没有理会另一树下断断续续说着话品着茶的两个友人。
没有。
只是在入睡前我突然想,
也许这样的恬然也是一种幸福吧。
要是,
要是主人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瞬间,
就能洗去他心中最深的悲伤了吧。
如果,
如果太美好,
可是我梦不到。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