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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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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
那天是星期四,我上完下午的课掏出静音的手机一看,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其中四个都来自同一个人——
陈淼。
我给她回过去,于是这就成为了我这辈子打过的最狗血的一通电话。
她的声音十分奇怪,语气更加奇怪,不过最最奇怪的还要数她说话的内容:“晴天,求你件事儿成不?这么多追你的男生里,你随便挑个有车的、有点驾龄的、能安全开高速到费城的从了吧。”
我有一种突然被发射到外太空的感觉:“为什么?”
她拖着哭腔忸怩了好一会儿才含含混混地说:“我……我需要有人开车带我去费城的Chinatown……”
我没明白:“那就让你们Joe带你去呀。”
她这回干脆直接哭了出来:“我和他完了!”
还没等我开口,她噼里啪啦的就骂了出来:“还提那个挨千刀的!马勒戈壁的#·¥%*@#$%^&*(我震惊地把手机举到半臂开外,顺便再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真是我那贞静淑德贤良恭谨的姐们儿陈淼么?)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我……我……我得去一趟Chinatown,非去不可……”
好不容易听她那边的血口狂喷又化作凄风细雨,我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把手机贴回耳畔:“怎么了到底?”
这一问显然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晴天,我、我生病了,是那种病,脏病……我查来查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去Chinatown找中医了……”
我举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林荫道上,瞬间石化。
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只要在大街上走就总能看到电线杆或某段破败的墙角贴着那种脏兮兮的小广告,恬不知耻地招呼着大家:你有那种病吗?没事儿没事儿,来吧,咱能治好你!
虽说屡见不鲜,可我——或许包括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把这当成某种属于异世界的存在,跟我们自己的生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可如今居然有一个属于我的世界里的人跟它扯上关系了!
这人还是我目前身边最亲近的姐妹。
情何以堪啊!
那天我半点脾气都没有,直接杀到陈淼的住处,让她趴在我怀里把我的上半身哭得曲线毕露十分性感,而我连句多余的话都不用问她,那个害惨了她的人除了Joe还会有谁?陈淼来美国不到一个月就跟了他,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她娇羞地向我描述了自己的初夜。Joe是她唯一的男人,那种病除了他还有谁能传染给她?
陈淼跟Joe分手之后,我们才从师兄师姐那里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之前被守得滴水不漏的消息。
话还得从头说起。
Joe是美籍华裔,第二代移民,高大,谈不上英俊但十分顺眼,中文马马虎虎,但就凭这马马虎虎的中文,他居然还能耍宝,于是魅力值被瞬间拔高了一大截。
陈淼就是被他这异峰突起的魅力收得服服贴贴的。
一年以前,我和陈淼同为初到美国留学的新生,我们本科不同学校,不同专业,不住在同一片宿舍区,甚至在新生指南时都没有见过面。
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很快就对对方熟识到了如指掌。
因为不出一个月,本校华人圈里就传开了,我们俩荣获本届新生两大美女的称号。
我和陈淼的长相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她是那种中规中矩的美人,雪肤玉颜,五官标致,搭配端正,绝对可以当作脸部模特供整形医院作为标准来参考,端庄有余,清纯亦足。
而我长得比较不按常理出牌,有人说我像东南亚人,有人说我像中印混血儿,蜜肤深眸,飞扬跳脱,总之就是不像传统中原汉女,更有不少人控诉我没事总是乱抛媚眼,目光过处电闪雷鸣火星四溅,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
正因为我们俩风格迥异,通常觉得陈淼漂亮的人都觉得我不咋的,觉得我漂亮的人则觉得陈淼没特点。大家想当然地以为这么一来我们俩应该各立山头势同水火,却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
既然如此,哪怕是在狼多肉少、猥琐男们求妻若渴的北美,追我们俩的男生也会分化成界限清晰的两个群体,决不会互相重合。
所以我们俩之间完全没有出现任何矛盾的基础,于是就成了最铁的姐们儿。
根据我的观察和推理,明面上追求我的人数也许不输于陈淼,但陈淼以一副与生俱来一目了然的佳偶贤妻形象,背地里的暗恋者肯定比我的多。
她显然从小到大都是招蜂引蝶的主儿,在众男生的眈眈虎视之中始终端持着一份不偏不倚的庄重含蓄穿梭往复游刃有余,好像跟谁都有那么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又好像对谁都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大家都看不出来她最终会鹿死谁手。
而我在第一次和她一同出席一个party之后,就看出她其实是对Joe情有独钟。
作为对那个我刚到美国时就去机场接机、从此鞍前马后给我当车夫当得任劳任怨的师兄的报答,我跟他说了这事儿,他还不信,一口咬定陈淼不可能看得上Joe,而Joe根本没有追陈淼,所以他们俩是绝对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淼继续游戏草丛,大家继续不知道她会情归何处。
我继续坚持她和Joe的好事近了,那师兄继续不相信我。
一个月后,陈淼和Joe开始正式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社交场合。
至此,那位师兄看我的眼神终于从“你这个八婆”变成了“你这个巫婆”。
后来我和陈淼变成闺蜜之后,我跟她说起这事儿,她捏着嗓子感叹了一晚上,主要内容是我和你这我肚子里的蛔虫真是相见恨晚啊。
可惜我可以对当初尚不了解的陈淼一眼看穿,对认识了大半年的Joe却始终没有识人之明。
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
但这种不喜欢只停留在直觉的层面,理性的缘由我总也说不清。
也因此,我没能及时告诫我闺蜜悬崖勒马,以至于她终于走到了这么悲催的一步。
可让人不忿的是,我们这样刚来美国第一年的新鲜少女年少无知也就罢了,你们那些当师兄师姐的既然知道Joe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早不说呢?
可见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是何等的复杂暧昧又难以突破,对于无关自己利益的事,即便将危险看在眼里,也鲜少有人愿意挺身而出充当恶人。
原来这个Joe自从来到这所学校念博士,迄今为止已经是第五年,五年里他每年换一个女朋友,对象全都是像陈淼这样念的是一年之期的硕士学位的。
我们这所学校深处宾州的山区,相当偏远,Chinatown是没有的,工业也没有太多,就业机会本就少而又少,对外国人敞开的就业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而一年期的硕士学位多为法学或者商科这样偏职业培训性质的学科,学生们毕业后通常一定会前往附近的费城或纽约等大城市工作,届时以异地为由分手,是再自然且和平不过的结局,干干净净。
而这个Joe挑女朋友还有个讲究,就是国籍从不重复。据说在陈淼之前,他的女朋友分别来自斯里兰卡、墨西哥、法国和菲律宾,在陈淼之后,我们等着看他找一埃塞俄比亚的。
这事儿这么一总结,我们总算悟了:原来他是在收集女人啊!
当然,虽然没人提起,但光从结果我们也知道了,他交往过的女人,绝对不止这几个不同国籍的清清白白的女学生,也绝对不是一次只有一个地排着队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对陈淼的同情。有一句话说得好:谁年轻时没遇上过人渣?可却不是谁年轻时都有这运气能遇上变态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我所有的支持和帮助。我让她别再把生病的事儿告诉第三个人了,那个周六,我们搭公车去火车站,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到费城。
我和陈淼一样,都是刚到美国不到一年,还没买车,而陈淼提出的那个为了抓个车夫让我随便挑个追求者以身相许的建议,恕我万死不能从命。
因为类似的错我已经犯过一次了。年轻的确是犯错的资本,可绝不是一错再错屡教不改的资本。
一年以前,我做过一件我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自我超越的没品的事儿。
我利用了一个爱我的人,不过几个月就用最伤人品的方式把他甩掉。
虽然如此,但我得说,我骨子里肯定不是个坏人,否则我也不会惭愧到直到现在也……别说重蹈覆辙了,就算是离雷池近一点儿我都两腿发软。
就连想到暑假快开始了,可以回国玩玩了,我也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不像周围那么多同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闷了一年的童鞋们那么归心似箭。
陪陈淼去费城治病回来的当晚,我憋闷而冲动,msn上正好见奚骥在呢,就抓住他劈头盖脸说了一通。
当然,我没提陈淼得那脏病的事儿,尽管他们俩并不认识;我就说Joe有多无耻多恶心多病态来着。
希冀:“你一早就觉得那男人不好,怎么不早点警告你姐们儿?”
晴天:“我那就是直觉,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怎么警告啊?”
希冀:“切!看你还号称自己是爱情专家,就知道放马后炮!”
晴天:“屁咧!有直觉才神通你知不知道?这叫天赋,天赋!”
希冀:“赖皮……”
我和奚骥斗嘴惯了,他对我的揶揄绝不会动摇我对自己的认知和信念。
我就是一个在爱情上直觉十分敏锐的人。
陈淼和Joe当初的事只是一个比较近期的例子而已,事实上我这份天赋从初中就开始展露,具体表现是全方位各种各样的,所以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朋友们,无论男女,都特别愿意找我分享爱情秘密。
奚骥自己也不例外,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