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曹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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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曹雪阳-天策旧梦】
铁弓拉满，力气用得刚好，勾弦的手指稳稳不见半分颤动，“嗖”一声羽箭射出，分毫无差地扎入靶子正中央。
天策府夕阳如血，温暖地洒满这片新生的土地，曹雪阳放下弓，望向天边棉絮般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的枫红色美得让人心惊。
时间的流逝下，人和事都已经几经变迁，但是那风景依旧，就如无悲无喜的佛俯瞰这世间，居高临下，无欲无怖。
有多少年了？距离安禄山攻破洛阳，已经过去了多久？
大概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了罢……久到她已经听不清长夜中战马的嘶鸣声，更描摹不出他们仓皇离开长安的那一夜究竟是何等痛不可当。
当一切旧事都被淡忘，曾经秦王殿前吵吵嚷嚷的人们，傲骨铮铮的将军们都消散了，似乎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握着长枪站在这里，妄图守住一点回忆。
“将军。”身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今年的新兵都在前广场列队了，待会要进行演武大赛，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好。”曹雪阳转过身来，“小宋，你来天策几年了？”
“六年了。”宋晴抬起脸来，正值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英姿勃发，高高马尾扎在脑后，经历过战争洗练的眼神早已非当年天真，一举一动都透着军人的坚毅。
“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嫁人吗？”
“不想。”宋晴爽朗地笑道，“宋晴就想跟着将军，天南地北，荡尽宵小！”
曹雪阳略略恍惚。
曾几何时，也有人在耳边笑着教她念诗，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一字一句，铿锵掷地。
而她也说，一入天策府，终身天策人。
可这独守二字……初初只觉得豪气干云，如今想来，才知其中苍凉之境啊……
练武场上人声鼎沸，新兵老将们呼喊声响成一片，大家热火朝天地叫好、比试，曹雪阳和宋晴站在高处看着，艳红的铠甲几乎要融进夕阳中去。
“我十几岁的时候，刚进天策府，第一年的演武大赛，我打掉了在台下嘲笑我小丫头片子不好好学绣花非要来参军那汉子的牙。”
曹雪阳嘴角带笑，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疾言厉色：“那时候，执掌天策府的是护国将军李承恩——你在凌烟阁应当见过他的画像罢？”
“是。”宋晴点点头。
“那日将军说，女子一样保家卫国，一样百步穿杨，谁瞧不起女子半分，天策府便不能容他。”眉眼锐利的青年将军，鹰眸如炬，他亲自上台扶起曹雪阳，压下所有质疑，点了自己的师傅秦颐岩教她。自此，就是她几十年兵马生涯的开端。
非要说什么信仰的话，李承恩和他身后的天策大旗，就是她此生唯一的信仰。
“后来，那被我打掉牙的汉子跟在我的队伍里，南北征战过许多年……最后，是为了掩护我，死在吐蕃军阵前。”
当年的战况已经模糊不清，唯独记得的，是那些义无反顾的身影。
“我有时候想，就算我拼命想要表现出他们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绝不会拖大家的后腿，到底还是被许许多多的人，沉默地保护着。”
“可是到头来，我却没能保护住他们其中……哪怕一个人。”
李承恩独自一人陷落在狼牙军中的画面迄今仍然历历在目，成都那一场滂沱夏雨，在她心里，累世经年，似乎永无停歇。
“将军……”宋晴本欲开口，却欲言又止。
来到天策府六年，见过了李承恩的画像，听了太多前代府主的故事，她早已开始怀疑李叔的真实身份，前两年趁着假期回藏剑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没想到对方十分平淡地承认了下来。
她这才恍然明白，在洛阳时，李叔的心情，以及为何他会懂得天策府那些枪法的精髓。
她也追问过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天策府？
当时李承恩对她说了一句话：“人要懂得放下，更何况天策府要的早已不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将军。”
宋晴觉得，她不是很懂。
她理所当然认为那铠甲长枪是荣耀所在，她也未曾经历过天策府在安史之乱最初那几年，狼牙军围府屠城，潼关口尸山血海，成都孤坟千座……这些事她只是听说，她还太年轻，只看得到驰骋疆场的意气风发，却不懂那背后的身不由己。
“若是护国将军他还活着……”宋晴咬咬嘴唇，终于还是问道，“要是他还活着……”
“若将军当真还活着，我希望他隐姓埋名，逍遥自在地生活。”曹雪阳接过话茬，遥望着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再不要，回到这朝廷里。”
宋晴几乎愕然地冲口而出：“为什么？”
曹雪阳却是笑了：“会问为什么，说明你还没到该明白这些的年纪。”
宋晴还待再问，曹雪阳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过目光去评点演武场上种种精彩。
很多年之后，当宋晴也可以领兵打仗，被人尊称一声“宋将军”的时候，她站在战事初歇的前线，望着狼烟遍地，想起朝中宦官掣肘皇帝无能，想起李承恩在成都时候那一场痛哭，想起曹雪阳在夕阳中的侧脸，心中苍凉突生，一时间竟情难自禁地落下泪来。
原来人这一生，能急流勇退，又是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幸事。
“三弟妹给的方子，看起来倒是好使得很。”叶英将茶倒进杯中，也没在意飘进杯中的一瓣桃花，径自拿到嘴边微抿了一口，“你的腿感觉好多了罢？”
“万花谷良方，自然是妙手回春。”李承恩笑笑，“说起来，眼睛也感觉好多了。”
叶炜离家北上寻找于襄，很多年未见音讯，大家都当再无希望，却没想到新一年春天来到的时候，叶炜竟然带着于襄回了藏剑。
兜兜转转这些年，还能相守已是最大的满足，叶炜也终于可以放下从前那一段情殇，重新开始生活。
于襄深得万花谷医圣真传，一段日子来帮着李承恩调理，倒是有了不俗的成效。
“不过医术再精，到底也不可能朽木重生，想要完全如以前那般，只怕是难了。”叶英叹道，“将军权作试试罢。”
“一把年纪，何必在意那些。”李承恩却不太在意了，转头问道，“你说想出去走走，打算何时动身？”
“就这几日罢。”叶英站起身来，“少年时代将军所言，塞北风沙，昆仑雪原，天山美景……叶某都想亲自去走一走。”
昔年年轻的东都将领为他勾勒出的瑰丽世界，至今终于可以一一实现，不是来自旁人传说，而是亲自双脚走遍，牢刻于心。
不负大好韶光。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番外-曹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