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半落时》栖湖公子

1、初遇

　　一
　　十月的A市，天气已经开始冷下来。乔依桐来A市已经两年多，一直习惯不了这种干冷的天气。
　　医院的工作一向繁重，突发情况经常始料不及，作为A市年轻有为的外科主治医生，她经常让自己陷入忙得人仰马翻的局面，譬如今天，她连续做了三起手术，午饭都推迟到下午一点多钟才吃的。有雾的天气，交通事故也多起来。
　　回到办公室，助理王静赶紧给她冲上一杯热咖啡。她捧着热咖啡，拿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打开后，赵子扬的未接电话显示了六七个，然后有信息跳出。
　　“是不是在做手术？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赵子扬，A市凯胜集团的副总，董事长赵清成的儿子，年轻有为，英俊倜傥，家世殷实。前不久，若兰通过李凯明介绍给她的。两个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喝过几回茶，也就是说说话，谈谈工作等话题。陈若兰教育她，这么好的男人不要急着拒绝，试着交往一下，说不定也会有意外收获呢。
　　两年前婚期预定时的她，遭遇男友背叛的打击，仓促离开C市，来到A市。陈若兰气得跺脚发誓，一定要替乔依桐找一个比汤建林强十倍百倍的男人做男朋友，气势上也要压压那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臭男人。茫茫人海，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比找工作难上几百乃至几万倍的高难度事情。工作可以随时随地顺势将就，而后再换，而爱情和婚姻，岂是可以敷衍将就？
　　陈若兰和她是高中同学，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彼此关心照顾。
　　依桐将手机放下，没有立刻回复信息。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小口抿着。她的办公桌正对着住院部的后花园，立在窗边，楼下风景尽入眼帘。三楼的位置，可以看见落叶在地上打着转儿。菊花在花坛里静默地盛开，姿势清凉。没有春花那样姹紫嫣红、风情万种。只是静默地盛开，薄凉沁香，承托着夜里霜花的浸染，黄的，白的，颜色素清，包裹着一种柔软的流光。
　　她喝着咖啡，抬头看天空，高楼林立，漏出灰灰的一块，像被哪个倦怠的画家无意打翻了墨砚，漆黑的墨印染着未着笔的宣纸，渗透而来，浓一块，淡一角，颜色不匀。这是阴天的色彩，灰色为底，给人压抑沉闷的视觉。
　　依桐发呆的时候，若兰的电话打进来，询问她晚上有约么。依桐说出赵子扬的约会，若兰立刻鼓励她大胆赴约。依桐皱皱眉头，叹息道：“吃过几次饭，好像没有特别的感觉啊？”
　　“感觉是要人主动培养的，你以为又是戏台上搭架子，想遇见谁就遇见谁，想中状元就中状元，事事全凭说书人的一张嘴皮子吗？我看那个赵子扬还是蛮好的，年纪轻轻就辅佐父亲打理公司，而且负面新闻桃色新闻都很少。你试着和他再交往着，彼此发掘发掘，说不定会发掘出金矿呢。”
　　“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依你的，今儿个我就再赴一次约，说心里话，白开水的感觉似乎不是好兆头。”依桐笑着打比喻。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男人啊？给你介绍的男人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班了，个个是我亲自把关的。我这关都可以过，怎么到你这，就都是白菜萝卜寡淡无味呢？拜托你，大小姐，眼光不要太挑剔，你再挑三拣四赶明儿就奔剩女行列了。”
　　“剩女就剩女，反正有你做伴，不怕。”
　　“哎，哎，乔大夫，俺现在可是段局长明谋正娶的段太太啊，和你不是一个级别的。你要当剩女俺不奉陪。”
　　“切，少在我面前显摆。有本事赶紧给我把小侄子生出来。”
　　“死妮子，我这当妈的不急，你比我还急，才六个月，怎么生？明年开春后，厚重红包拿来，轻了我不要。”
　　“呵呵。”依桐笑了。
　　“死泡桐，限你半年之内给我搞定一个男人，都二十有六了，再不努力，任你怎样娇媚花颜，也不过就是黄花菜一盘，凉了。”
　　依桐但笑不语。若兰说起正事，说段伟的同学李凯明周末宴请他们全家，庆祝段伟高升，特邀依桐作陪。依桐和李凯明夫妇也很熟的，赵子扬也是他们介绍的，所以她不好拒绝，答应下来，顺带郑重发出邀请，她也要宴请段伟，庆祝庆祝。若兰毫不客气答应下来。两个人接着聊了些私己话，然后各自忙去。
　　赵子扬后来又打来电话，说他明日要出国一阵子，依桐答应晚上和他一起去吃饭。他下班后来接她。依桐换下白大褂，穿回自己的白色风衣。一米六五的个子，苗条身段，头发垂落，乌黑柔软。不施粉，不化妆，五官清丽养眼。赵子扬眼里盛满惊艳，面带笑意。他主动挑起话题，依桐淡淡应答。
　　上车后，赵子扬递给她一份礼物。依桐摇摇头，不肯收下。赵子扬很气馁。“只是个小首饰，你为什么总不肯接受我的礼物呢？”
　　依桐笑着应答：“我们只是在试着交往，那些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赵子扬眉头一皱，对她这样的回答很不愉快。“依桐，你对我没有好感？”他懊恼着看着这个总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的女子。相处下来，总觉得她试图在拉开距离，没有放下一定的戒备。她若雾里花，他看得见，却握不住真实。乔依桐眼睛看窗外，默然不语。他只好认真开车。
　　乔依桐没想到赵子扬会带她去参加朋友的派对。
　　宴会设在一个豪华酒店里，都是赵子扬的哥们，各自带了女朋友，那些女的个个花枝招展，明艳照人。唯独乔依桐一身素面素衣进来。赵子扬要好的哥们都被他带的妞的气势震住。若没有那一份坦荡的自信，岂敢进入这浓妆艳抹，豪华奢靡的场合？
　　有几个人故意起哄，逼着依桐喝酒，赵子扬平日里也没见她怎样放开来喝酒，自然不知道她的酒量。但这种场合，他想替她挡酒也挡不住，都是平日私交铁哥们，彼此玩闹惯了，谁的马子第一次带出来不被灌得昏头转向？他和依桐交往了一段时间，今日里只想带她出来显摆显摆。依桐极其不喜欢这种场合，勉为其难接了几杯酒，赵子扬也尽量为她遮挡，可惜抵不住那些男人的起哄。今天一直忙碌，人疲惫不堪，空腹几杯酒下肚，依桐感觉人已微醺。
　　赵子扬第一次带她参加这样的宴会，那些人自然也懂得赵子扬的心思。于是敬酒的人轮番上阵，依桐硬是铁打的酒量也有些招架不住。席中那些盛装艳丽的女子大多冷眼看她，无疑，依桐今日占尽晚宴风光。她很不喜欢这种气氛，审度的目光，不屑一顾的脸色，垂涎的嘴脸，刁难取闹的心思，烟雾缭绕里，她很后悔答应赵子扬的邀请。若不是他坚持说明天出国，她是不会答应和他参加这样的饭局。
　　起先她以为是两个人像往常般随意吃顿便饭，没想到他半路上说出是参加朋友聚会，这个时候甩袖而去，有些失风度。她告诫自己要隐忍，不就是喝酒吗？似乎还不是太大的难题。但逞强毕竟是不明智的举止，酒席上的气氛容不得依桐退缩，这种喝酒的阵势她是头一回见到。赵子扬有心护她也被他们灌得半醉，那些女的喝酒也豪放，依桐被逼得轮番回敬。心里后悔死了，要知道今天场面如此混乱，她死也不会答应赵子扬的邀请的。席间有个被他们喊做萧月的女子，衣着华丽时尚，人也漂亮。但是她的眼神很不友好，对她有些敌视。
　　借口上洗手间，她找个机会出去透气。
　　她顺着屏风相隔的走廊走出去，一直走到外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吹风。她立的地方刚好有个紫藤架，立在架下，冰凉的月光照在架上，她人刚好藏在阴影处。胃部一阵阵难受，酒性发作，她想往回走去找洗手间已经来不及。蹲在地上稀里哗啦呕吐着，半晌才回过神来。寒风吹过，她感到身子发冷，倏地起身想回去，却没有提防身后走来一个人，而且那人刚好想从她身边走过去，以致两个人距离很近。她来不及收脚，右脚踩上对方的皮鞋上，整个人已经撞进这个男人怀里，投怀送抱，姿势暧昧。她的额头被对方坚硬的胸膛狠狠撞了一下，人便清醒几分，拼命往后退，想摆脱这种尴尬局面。没想到力气过大，人未站立，身子踉跄着差点倒下去。
　　“对不起！”对方迅速道歉，眼明手快一手拖住依桐的细腰，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倒在地上，几乎是瞬间的拉扯，她已避免倒在地上而再次倒入对方的怀里，一种陌生的男人气息霎时包裹她的鼻息。
　　半晌，依桐才缓过气来，伸出手捂住疼痛的额头，这才看清楚对方。藤架上刚好亮着灯，对方刚毅的脸映入眼帘。一个高个子男人，五官不算很英俊，搭配在一起却出奇地协调，清冷的眉宇间，自然闪现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薄唇，坚颚，鼻梁高挺，面色白皙。气质清凛，寡言沉默的气场。
　　依桐来不及在心里给这个男人评判完毕，那个人见她已无大碍，随即松开托住她细腰的手掌，她人微踉跄，靠着藤架站立。那男人回过头仔细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女孩子家不要喝那么多酒”，随即离去。黑色风衣，背影冷冽俊拔，步履敏捷而悄无声息。如风一样，倏尔在她视线里消逝。
　　赵子扬寻她而来，她还立在藤架下发呆。他以为她喝醉了，一个劲赔礼道歉。依桐索性借故身体很不舒服，提前告退。
　　第二天，赵子扬去了国外。登机前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淡淡一笑，只叮嘱他好好工作，照顾自己，并不多言。赵子扬怅然登机。

作者有话说

　　新文，请多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