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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玖】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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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林霍堂的情绪也渐渐不稳定起来,鲜少地朗声纵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莫如月,我同江瑜之间的恩恩怨怨,不用你管!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跟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也全都晓得,所以眼下你不用再惺惺作态!”
这个模样的林霍堂,如月亦是头一次看到。除了那天晚上,这是林霍堂第二次用这样怨怒交加的语气对她说重话,并且是口不择言的重话!如月瞬间脸色刷白,咬唇,眼里被他这番话伤了的痕迹那么明显,僵直道:“林霍堂……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林霍堂苦笑,恨恨道,“我若是欲加之罪,那你如何解释之前每一次你跟他见面之后的失神失态、如何解释此时你们以这样胜利的姿态一起出现?!”
如月张口想辩解,不料江瑜竟先她一步冷幽幽地说道:“不错,她是跟我一起来的,只是这并非见不得光,而是本应如此!”
林霍堂啐向江瑜:“可笑至极!她是我的合法妻子,而你竟然说本应如此?!”
江瑜勾唇,眯起眼笑得薄凉而讥诮:“她跟你之间,到此为止。怎么,你以为你还有以后么?”
“江瑜!”如月惊呼,心因为他的话而狂乱地慌跳不止,“江瑜,你想要做什么!”
江瑜回过头,抚掌而笑,只是那笑容却让如月愈加的心神不定:“你说,我又能做些什么?若是你们想先叙叙旧、做个了结,好!就给你们这个时间!”
说罢,他提步转身,对身后一直立着的周仲晋高声道:“仲晋!同我一起去抽根烟!”
“等等!”见他快要离开,如月连忙扯住他的手臂,严词道:“江瑜,你不能这么绑着他!”
江瑜顿住,仿佛笑得格外开怀,而如月一见他的这般表情心中一沉,晓得他此刻其实已然怒火冲天——果然,江瑜开口,却字字冰冷、毫不留情:“安安,你是想说,不要这个叙旧的时间么?”
语毕,也不管如月会如何反应,径直拂袖而去。
临近晌午,太阳越来越烈,这个仓库的里间虽然开着窗户却依旧闷热。里间外头两道走廊宽的天井,光秃秃的水泥地,没有一丝绿色,白晃晃的阳光刺眼而灼热,沉闷得令如月不由揪住襟口,似乎这样,方不至窒息。
尽管争取了,但江瑜的决然态度让如月明白,想要松开林霍堂怕是不可能了。江瑜离开的时候,原本守在林霍堂一左一右两侧的荷弹守卫像是得了令,也一同跟着出了里间。
不大的空间里,剩下被捆绑在椅凳上的林霍堂,和心如刀绞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莫如月。
林霍堂再一次闭眼偏过头,像是倦极,又像是不愿意面对如月。但如月执拗起来的时候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在他身侧蹲下,试图解开他缚于椅背之后的粗麻绳,只是结太死、绳太重,努力了半天都是徒劳,如月终于只能放弃,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霍堂,你就真的要一直不理我么?”
林霍堂仍旧不曾答话,如月苦笑,继续道:“你我儿时便认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照顾旁人的大哥哥。那时嫁给你……我确实并非欢天喜地,但我是心甘情愿的。成婚四年,你我一直相敬如宾,我也从来不曾做过对不起的事!霍堂,我发誓,这四年里我一直都一心一意待你的,你对我好,我怎会不知?”
又是长久的静默。
久到如月以为他还是不会说话,微微失望后打算继续开口时,林霍堂忽然转过头,看着莫如月他长叹一口气,涩然道:“只是你的一心一意,并非爱我,对么?”
他的终于开口让如月无比欣喜,然而话里的内容却令这欣喜一瞬即逝。如月仰头望着他,十指互相勾缠得很紧,如她的眉心一样。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不知如何说起,于是只能化作一声幽长的低语:“霍堂……对不起。”
然而“对不起”这三个字,却好似让林霍堂的心头陡然一轻。他舒了口气一般,自嘲笑笑:“你若是能对我感到歉意,我倒也值了。如月,我从来没有断过对你消息的打听,在我同父母离开双梅搬到金陵的这么些年里,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也曾经一个人悄悄地去双梅看你,只是没有让你看到我。”
如月惊讶,他的话太过沉重,令她的心有如浸水的棉花,迅速下沉,而眼角却慢慢地湿润了。如月努力地挤出一丝笑,道:“这些,你从没对我提起过……霍堂,我……”
“所以我见过你从前的模样。”他飞快地打断如月的话,“从前,指的是你同江瑜在一起时以及之前。你从前很爱笑,总是巧笑倩兮、顾盼生姿。从前,你也很活泼开朗,每次远远看着你同瑞香笑逐颜开的样子,我都会不由得也笑起来。那时的你,仿佛朝阳,永远那么灿烂和夺目,甚至群芳遇了你,都要黯然失色。”
林霍堂的目光拉得很远,嘴角还噙着一丝柔和的微笑。如月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说下去。
“后来……后来的你,再不复从前那般的模样。从此以后,每回只有当你和桑筱在一块儿时我才依稀能辨得出你曾经言笑盈盈的影子。我以为,我可以取代江瑜,甚至比江瑜做得更好,让你重新变回过去的那个莫如月——但到底都是痴念妄想。曾经属于你的甜蜜幸福,化作了后来的如坐针毡,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人走进你心底了,是不是?”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那双四年里已经无比熟悉的眼眸里,对她没有愤恨,没有怨怼,只有无尽的惆怅和跟从前一样的温和。而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声音因为抽泣也变得有点含混:“霍堂,但我是真心想同你过一辈子的。这四年,我早已习惯了你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照顾,我们……我们需要的只是更多一点的时间……”
林霍堂摇头:“如月,不要再试图用这样的话来哄我了,好好想想,能过得了你自己这一关么?无论他曾经如何对你、也无论你们分开了多久,在你心底,他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旁人,永远无法取代。”
如月已经无言以对。他说得字字洞悉、句句通透,一针见血地剥开她原先还欲掩藏不敢承认的事实,只是这样的事实犹如一只巨大的掌狠狠地攫住她的心,痛得她喘不过气,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林霍堂——
于是她弯下头,将螓首轻轻伏在林霍堂的腿上,眼泪被布料吸进去又渗透下去,滚烫了林霍堂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霍堂,你将一切说得这么透彻……我该如何以对?”浓浓的鼻音,如月怎么揩都揩不净这些如雨下的水痕。
“悔之和念之,其实也不是我的孩子吧?”
又是一枚平地起的惊雷,如月惊愕地抬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林霍堂,嘴角蠕动了好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音。
林霍堂看着如月,却轻轻地笑了。他垂眼,似是自嘲似是苦涩,幽幽长长道:“你虽然同医生串通好了说是早产,但是……如月啊,也许我晓得这么多的真相,便是为了日后你即使不爱我,也会永远愧疚于我,或许这样,你反而会记得我长久一些。因为,从背着你们用你父亲的厂子做仓库囤积大烟军火起,我就已经……彻底失掉了爱你的资格。我明白,我们,再没有以后。”
听到这里,如月已经泪如泉涌,眼前连林霍堂微微而笑的模样都看不清晰了,只是模模糊糊的水帘一般。她止不住地哽咽抽气,一手死死揪住林霍堂褂子的衣角,一手努力地揩眼泪,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来,恨不得再多生出一千只手把泪擦干、多生出一千张口将话讲出——
良久,良久,如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令她自己都怔了一瞬:“霍堂,今天和江瑜做个了结以后,不要再做那生意了好不好?重新开始,你一定可以的!”
林霍堂微愣,随后却笑了:“如月,你以为江瑜今天还会放过我吗?兴许,今天的落日我都无缘再见。”
他笑得好像轻松,如月却听得心一颤,刚想说什么,里间的门已然被人一脚踢开——
“林大少到底是聪明人,果然明白什么叫做‘今宵有酒今宵醉’!”
自然是江瑜,他双手抱胸,状似懒懒地倚在门栏口,然而眼底的笑却是那样阴鸷,阴鸷到带着一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