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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跟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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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你……”
原之问神色焦灼,显然他现在已经如坠迷雾,却又仿佛时间紧迫,还有其他事情等着他,没有更多时间在这里继续等待,不禁开口提醒白影。
白影凝眉深望了他片刻,神色郑重地道:“东西不能给你,让赵红凌自己来拿吧。”
对方愕然,很显然,他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将军来办这样一件简单的差事,最后竟是要无功而返。不由面生急色,解释道:“她还在为别的事奔忙,之后更有要事必须连夜赶回襄阳,否则也不会烦我来取,你应该了解她,她的事很少假手于人。”
白影望向他,良久,转开目光不再说话……
帝王之心。
白影在心底打了一个冷战,那是怎样一件利器,这世上,没有谁会不清楚。
既然有人策划了一场阴谋,想要在皇帝心里种上一颗怀疑的种子,令其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坐享宋室同根相煎的渔翁之利,那么这位来自襄阳城的将军,便绝不能触碰这场阴谋中这致命的一环。
否则,边境酣战,同室操戈,只怕这仗更要难打上不知多少。
原之问打量着白影的神色,本来期望仍有转圜的余地,却见白影目视虚空,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了笑,瞬间便明白了,看来这件事必须由赵红凌亲自跑一趟了。
他早已不是年轻好胜,为达成任务死缠烂打、不择手段的小兵,点点头表示理解,伸手戴回鬼面,暗影疾驰,瞬间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好厉害的轻功,神思顿醒,白影不禁一愕。
难怪那日他竟如踏雪无痕般将红凌救走,让这事儿在猫儿那里都成了一个无解的案子被悬起来,唯等事主自己来解说这谜团。
“丫头。”
白影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就见大师父已从窗外掀窗而入。
白影早知道,刚刚大师父察觉有人夜闯而来时,便一直跟在窗外,因此倒不觉惊异,只是抬头望向师父,渐渐将自己从刚刚紧张的氛围中解脱出来。
大师父眉头深锁,目视着她,双目中的担忧一览无余。
“你可知道,昭儿当初夜访而来,唯一再三拜托师父的,便是希望,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能够让你置身事外,万万不要卷入那些事中。”
白影知道,他一定是从刚才的对话中猜到了什么,轻松一笑道:“师父放心吧,我刚才虽然摸到了一些飘渺的脉络,但此举也只是为了将东西交到它本应被交到的人手上,否则万一因为某些人犯懒,中间出了岔子,歪曲了他冒险做这事的初衷,我岂不是要落个办事不利的罪过。”
说完,又忍不住挑眉,忿忿地自言自语,嘀咕道:“连夜赶回襄阳?!那就只好请赵姑娘路上少眠,把这时间自己补回来了。”
闻此,窦非斜瞟一眼白影脸色,也是双眉一挑,意识到,他的徒弟很生气。
不过,听了白影的解释,他此时倒是很放心,心情也略愉悦。细眯起双眼笑笑,捋着胡须,仙风道骨、步步生莲地步出了房门。
徒弟很生气,那个不认识的赵姑娘估计要倒霉,不过,这对于窦非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情。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分明能时时刻刻感受到百尺之外的世界如大河般奔涌怒吼,却只能眼睁睁地盯着眼前这被人营造出来的百尺“净土”,若无其事地生活,都是一件很令人抓狂的事。
更何况,白影只是装作对那个闻得到、看不见的世界漠不关心,而实际上,却是默默在心底将身边发生的一切、将她所能利用一切手段嗅到的每一丝异常,百般推理、千般验证,编织出一幅尽可能完整的画图。
只为当外面那个世界需要她做些什么的时候,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行动,而不将她所关心的人推入险境。
而那位脱线的赵姑娘可好,居然在她谨而又谨,费尽心思以保万全的时候,在她面前办了这样一件极其脱线的事。
所以,窦非觉得,白影生气很正常。
在任何一个地方埋一堆炸药遇到这样的火引都有可能爆炸。
显然,他的徒弟够克制,也够理智,因此,让胸中的这团炸药仅仅以生气的方式稍微发泄了一下,而不是不管不顾地纵身跳进那个身在咫尺,却一直让她怎么猜都猜不出全貌的该死的世界中去,切切实实地弄个明白。
这,就够了。
他的徒弟,虽然一直告诉他自己无父无母,状似孤苦。性子行事却完全是长在富足自给、知书知礼之家的女孩才会有的,不温不火,看似有些散漫,却又并非不知上进,而又从不强求。这样的性格,她可能会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女儿、好徒弟,甚至好大夫,却不会是个好战士,因为战火和狼烟中进行的,是屠戮和躲避屠戮的游戏,在杀与被杀之间,容不得半丝迟疑,无时无刻没有人在殒命。
同样是悲悯,窦非却从不担心展昭,展昭有时也会因为悲悯而迟疑,避免去杀,但他却能在洞悉对方杀意的瞬间,送出他的致命一击,同样的情况,白影可能在对方割破自己的喉咙之后,还在不忍心。
所以,窦非一直觉得,展昭那天晚上的叮嘱,很有道理。
今天晚上,那位赵姑娘来过之后,之于白影,她所关心的正面战场就全部转移了。
她再想跳进去弄个明白,也够不着了。
不仅遥远的襄阳遥不可及。而展昭,也已经离开了开封城。
不出所料,赵红凌在当晚的晚些时候,亲自走了一趟。
当床头布芙蓉在暗夜里肆无忌惮地大幅摇摆时,白影知道,赵红凌来了,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心不禁一紧。
生气?还是期待?抑或是别的什么。白影说不清。
这混乱最后只化作两种最直接的感觉:烦躁和无奈。
走吧,拿了东西就远远地走。浓重的疲惫从心底蔓延而来,白影只觉得累,无边的累。她再也不想触碰跟这事有关的任何人和事了。
将早已裹好棉絮的银铃从枕畔拿给赵红凌,白影甚至没有睁眼,便不再去管了。
不料,白影一等再等,赵红凌却仿佛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的时间不是很紧迫吗?既然拿到了东西,就快点走吧。”白影轻道,窒闷的声音中透着难掩的无奈和不耐。
良久,静谧的夜里,赵红凌咳嗽了一声,犹疑地道:“跟我走吧。”
“什么?”白影一愣。
“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赵红凌顿了顿,冷静的口气中带着十分的忧愁,“现在,你只是想到等我们都走了,你将一直在耳目闭塞、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担忧地度日,便这样烦躁,等那些日子真正来临,面对无边的折磨和等待,这样的日子可能持续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又甚至可能一辈子,你要怎么过?”
白影鼻子一酸,眼目发涩。
是的,赵红凌说的对。她的累,与生气无关,与期待和朋友相见也无关,之所以累,是因为她将面对的无边且无望的未来给她带来的恐惧。
赵红凌总能比她清醒,总能比她更看得清。
“跟我走,去襄阳。”赵红凌强撑起无力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快疯了,跟我去襄阳,帮我一把吧。”
白影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愣愣地盯着黑暗中的赵红凌。
那不是她为自己安排的未来,她为自己安排的未来是在窒息中等待,看着身边的婴孩成长。可是……白影深深地望了一眼身旁小小的襁褓,她想她应该对赵红凌大吼,叫她滚。
可是再抬眼的一瞬,却是失声道:“真的吗?”
紧接着,白影哑然,她被自己的话,和声音中充满的渴望,切切实实地吓了一跳。
那一刻,赵红凌看到白影眼中瞬间溢满了久违的光亮,黑暗中的她,不由静静地松了一口气。
黑夜再次陷入寂静,白影的心咚咚咚直跳。不安、愧疚、激动、欣悦,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白影的鼻尖上微微冒汗,她知道她今天晚上一定会走。就像死去已久的人突然活了过来,她觉得七窍通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跃跃欲动。
不用压抑的感觉,真好!
白影赤脚跳下床,拎起纸笔,刷刷刷给师父们留信。
赵红凌则在一边快手快脚地帮她收拾行囊。
一切完毕后,白影伏在床边,轻吻了一下孩子柔嫩的额头,意气满满地笑道:“宝贝,娘亲不是见光死体质,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