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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抱树的女孩 ...

  •   隔了一个礼拜,克克的嫂子陆一玫回国了。

      克克只在她和哥哥刘榛结婚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印象中是个温婉的美人,我见犹怜的样子。那个时候克克还是初中生,刘榛比克克大了14岁,且又是和她同父异母的关系,他们并不亲近,所以克克觉得刘榛不是她哥,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刘榛在克克还是孩童时就读了国外的大学,后来读了医科,就更少回来。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可以出国见他,所以刘榛似乎就更没有理由回来了。克克她差点忘记了他的样子。

      印象中的刘榛,对妈妈总是客气的,这客气一半是因为真的很少见面,再者,面对后母,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吧。而妈妈这边呢,在克克心目中,母亲林淑华,是优秀的学者,潜心研究学问是她擅长的,面对病患的耐心也是擅长的,可处理起家务事,尤其是面对继子这样的事情克克想妈妈肯定是不擅长的,何况,客观上,也没有什么机会——刘榛真的很少回国,尤其,这层关系最稳固的一环——父亲,在她高二时就去世了。

      如今,他要把即将分手的妻子送回来休养,实在让克克心里不忿。她想:陆一玫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么年轻就得了“精神上的毛病”,那作为丈夫的刘榛岂不是要负责的?妈妈说他因为忙于学术,不能尽心照顾她。在克克看来,实在是个差劲的理由。

      林淑华让克克来,没有别的意思,她不指望克克去看着陆一玫——虽然是忧郁症,但是症状尚轻,还不到要人24小时看护的地步。

      妈妈的意思是,陆在国内已经没有亲人,送到她们这样的“半亲人”身边,克克只要有空,想到了去看看,是这么个意思就可以。毕竟刘榛电话关照过,只是正在和陆办离婚的事情没有再提。

      克克觉得奇怪,上回刘榛回国时形单影只,妈妈问起,他苦涩一笑,说可能要离,距离到现在时间也不算久了,在国外离个婚竟这样复杂的,能拖到发现陆的病情?

      陆一玫住在离母亲医院不远的疗养院,克克从门口进去,只几十米的距离,走到疗养院的深处,就觉得这里到底是“精神病院”,环境是能多怡人就多怡人:花草树木一应俱全,且雕琢有心不说,生态也保护得当,越过草坪上,克克还发现一只不怕人的松树,它朝克克转了转眼珠子,跳跃性的一顿一顿的转转脑袋,便“噌”一声,跳上了旁边的大松树上。

      克克心里暗想,原来妈妈的医院旁边这家“治脑袋”的医院这么别有洞天,可是一街之隔,妈妈的医院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妈妈的医院给人的感觉是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人体修理厂,穿白大褂的大多行色匆匆、面若冷霜,即使和蔼耐心如妈妈,那也是名义上的,为了工作,让人进去就觉得压抑,不似这里。进来的人既然脑袋都坏了,索性让他们彻底的亲近好山好水,虽然没有真山,但是几片绿色,四季常青,看着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这里面的医生在这份环境的暗示下,给人的感觉也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想来“疗养院”的名字就是如此,这里治疗是辅,休养为主。

      妈妈在最靠近主楼的大草坪那和一个女人说着话,两人坐在草坪的边缘,妈妈看见克克,和身边的女人说了句什么,朝克克指了指,那女人往克克望去,好似淡淡地笑了笑。

      陆一玫在克克印象中是很古典的中式温婉美女,面前的陆一玫仍然是美的,却没什么精神,带点憔悴,皮肤好像缺水严重般白的透明,在光线的照样下依然透着点极浅的淡蓝色,那是病人的肤色,看见她的脸“心病”两个字就钻进克克的脑海。

      一愣神,发现陆一玫还对着她笑着,克克不好意思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该喊嫂子,但是克克觉得不好意思,叫了句“一玫姐姐”,母亲听了想责怪她几句,被陆一玫笑着制止了,“我也不喜欢被叫‘嫂子’,听了感觉老气。”克克听了,心感赞同,也粲然一笑,觉得有点喜欢她。

      “让你们这么操心,真的不好意思。”陆一玫还是笑眯眯的,但是那眉眼却是展不开的忧愁,嘴唇也只是轻轻牵扯了一下,和刚才的笑相比,多了几分苦意,原来,一个人得了心病,她的脸也就展现出了苦状。

      “阿姨,”克克听了,也有点愕然,陆一玫原来也是乱叫人的,不过妈妈好像也不在意似的点点头,克克想,妈妈都不在意,自己也就不用在意,其实陆是跟真刘榛叫妈妈“阿姨”。刘榛这样称谓妈妈,是源于内心的不接受,而陆这样叫,却让克克轻松。原来,和别人一起分享叫一个人“妈妈”,是种她不太能接受的感觉呢。

      陆一玫让她们不用太在意她,好像漫不经心似地说,暗示刘榛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物质保障,医生护士对她很好,病友也投缘云云。在克克看来,这些全是让她们放心的托词,一句话,探望她,她们要刻意为之,被探望的她,何尝不是刻意受之?与其如此,不如相忘于江湖,让大家落个轻松自在,这个大主题要早点说明,大家都可获益。

      她们告别陆一玫后,克克把这想法和林淑华说了,林淑华顿了一会儿说,“现在是春天了,她这样的病症最容易加重。”

      “诶?”克克听了觉得奇怪,在她小小的心思里,春天春暖花开,看了就赏心悦目,而疗养院也恨不得弄得四季如春的样子,这样的季节,还是精神病的犯病高发季?

      想到这里,克克又为自己脑子中歧视病人的想法感觉惭愧,得病的人谁想患病?心病恐怕是最痛苦的,无形有状,医生只能边治边调整方案,毕竟每个人的病因不同啊。

      “所以,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就当看哥朋友吧。”妈妈看看克克,眼里有着嘱托的意味,克克点点头,挽着妈妈的手,两人都没再说话,在公交车站,克克上了回校的公车。

      周一上午十点的课,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陈南一般是会去的。他这个人有强迫症,既然决定把大学读完,学生的义务还是要尽的,而且,英语文学课的杜萍教授是他妈妈的朋友,从小看他到大,若非逼不得已的情况,他都是要给对方点面子的。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到学校也不过9点半的光景,时间尚早。他慢慢踱到师大的大草坪上,在北边的那棵银杏树下,找了个干燥的草皮,就地坐下了。

      师大的草坪,在N市的大学圈子里很有名气,草坪广阔,而且“任人踩踏”,却越踩越盛,总一副郁郁葱葱的模样,加上学校终年对外开放,总有不少人在草坪上休闲娱乐。不过这会儿,不是节假日,而且是一大早的时间,草坪上的人很少,显得安静。陈南看了看草坪南端的另一棵银杏,想起了两个月前第一次在那里看见那个头发到肩膀的女生。

      那是新学期开始一周的某个正午过后,一天最温暖的时候,他下午也有课,而他不住校,没有地方可去,所以照例在草坪上打发时间。起先他没在意她,而她可能已经立在对面的银杏树下很久了。 “克克!克克!”叫她的女孩声音尖而细,一边叫一边从他坐的这半边跑到对面,惹得他抬头望去,对面银杏树下,有个女生傻傻地抱着那树,身体贴着树,很舒服的样子。克克没有理那个大嗓门儿的女孩,顾自抱了一会,才笑着和找她的女孩离开了。

      克克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抱树的小习惯打扰了陈南。他这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爱抱树的,除了陈宁,克克是第二个。

      两个女孩携手从对面慢慢过来,笑着说着话。叫克克的女孩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像五月里透过树冠洒下的阳光一样,温暖而不灼热,让人自心里觉得舒服。她抱树的样子和陈宁极像,陈宁以前就和他这样说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见好看的树就喜欢抱。”陈南想到他的话,略嫌苦涩地笑了一下。那个爱抱树的叫克克的女孩,他从此就有了印象。

      他算认识她了,但是她当然还不知道他。最早,陈南觉得,自己不过是又知道了一个和陈宁有着一样怪癖的人而已。在N师大本部不大的校区里,他们经常擦肩而过,彼此之间划过透明的弧线,却从没有言语交流,不留任何痕迹。两个月来,陈南已经看过她十来次。

      这么容易碰见,不是来自于巧合,其实来自于陈南的细心观察和克克的刻板校园生活路线。她可能是外地的学生,她显然也没有男朋友,至少在N市没有,因为她总在校园里转悠,无非就是教室、宿舍、图书馆、食堂……枯燥得好像一个高中生的生活。

      因为十几次的“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克克的脸陈南已经很熟悉。她有张小巧、讨喜的心形脸孔,头发不长,刚到肩膀,柔软而浓密的样子,深深的褐色。皮肤白皙,让他喜欢。她的个子普通,但是身材却不普通,那是带着点婴儿肥式的丰满,却有着纤细的小腰,整体看来骨肉均匀、恰到好处,这也让他喜欢。

      他想不起来,怎样创造机会让他们认识。走到她跟前,和她说:“你好,我是陈南。”这样未免太突兀、太孟浪,意图太明显。何况,她如果不是她让他以为的那个样子呢?如果愿意,陈南可以有女孩跟着。总有女孩愿意亲近陈南,他知道为什么,表象总是有欺骗性,而他的表象:年轻、帅气、成熟、彬彬有礼,这些都很美好,吸引同龄的一类女孩。除了这一类女孩,身边的女孩就是小雅。小雅是不同的,她是朋友,无关风月。虽然从没有对谁认真,但是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感觉——那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恋爱。相知、相爱,平淡却真实。而现在,他对她的全部了解,不过一个名字——还不是全名、以及有着爱抱树的小爱好而已。

      他又想到上周末去找沈彬时,在地铁里居然和她坐得那样近,只隔着小雅。小雅的口若悬河他听得意兴阑珊,下了地铁,小雅责怪她心不在焉,他却愣愣地思忖着,克克坐地铁是去什么地方……

      此时他看看表,还有20分钟才要上课,对面的银杏树边仍然没有人。银杏树是分雄雌的,如果种植的位置相隔太远,是不太可能有希望结得果实的。这大草坪差不多有2/3个足球场那么大,一棵南,一棵北,陈南不知道是否隔得过远,也不知道它们的雄雌,反正果子似乎从来没有结过。英语系旁的自行车停放处边上也长着几棵银杏树,到了季节,总是会掉下果子来,在大草坪的这两棵树周围,却从来没有见过有果子下来。陈南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心里想两棵树应该不是同性,而只是因为隔得太远。

      一会,对面草坪边缘,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南暗自微笑——克克的作息,准确至极。他看见她悠闲地踩进草坪,走到南边那棵银杏树下,抱着树,身子倚在树上停了一会,然后背着包跑开了。陈宁以前也是如此,他喜欢抱树,但是不是每棵都抱的。N大的树木甚多,但是克克只固定抱几棵,大草坪对面那棵是其中之一。

      想看的看完了,陈南带着微笑,慢慢往系里走去。连续几周断断续续的雨似乎要告一段落,今天的阳光撒在身上格外温暖,人间四月天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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