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香》曾谙江南

47、共舞

　　N师大一直到大二都有体育课，男女学生选修不同科目，男生大多数选择的是球类运动，克克和班上女生则一样都选的健美操。这天到了操房，克克意外地看见了殷学翰。他和另外四个男生站在一名老师身侧，那名老师好像姓张，也是体育老师。殷学翰看见了克克，对她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克克觉得场面奇怪，有点不解，直到张老师讲话，才知道教健美操的王老师因为怀孕已经停止授课了。因为事情很突然，而代课的张老师并不熟悉王老师的健美操课程，所以，由她领导大家学习交谊舞。

　　她话语刚落，女生们就悉悉索索的小声议论起来。克克看着殷学翰他们，约莫了解了他们的来意，张老师待女生声音渐弱，继续道：“一会儿你们班的男生接到通知也会到这里来，你们班的男生只有六个，都不够你们分的……”老师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女生群里一阵笑声给打断了，张老师也觉得有趣，笑了起来，除了殷学翰，其他几个男生显得很不自在，相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似这样就可以化解这话给他们带来的尴尬似的。

　　张老师边笑着，边抬手介绍道：“这几位是高年级的同学，一会儿我教你们女步。学翰，”她看看殷学翰，殷学翰对她点点头，“这是殷学翰同学，由他负责教男生舞步……”正说着，班里的男生也陆陆续续地到场，“好，20分钟以后，汇合练习，女生跟我来。”张老师一挥手，女生们边嬉笑着，边跟着张老师往一侧走去，男生们则到了另一侧。

　　舞步是简单的，不过想跳得好却是很难。克克不懂为什么老师要教这个，心想，这样的舞步除了校园舞会外，还有人跳么？但是看那边殷学翰教得很认真，一招一式也很像那么回事儿。他身后在学的男生就不一样了，同手同脚有之，没踩在节奏上的有之，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学得很困难，陪练的男生几乎都是一对一的教学，女生这里则要好很多。

　　张老师看来是急性子，她见女生学得差不多了，就让殷学翰把男生们都招呼过来。他和殷学翰示范了一下手位，然后说：“11个男生，21个女生，女生分两组，每个男生带两个女生，你们各自结对吧。”话落，没有动静。女生当然不好意思，男生也踌躇着不愿意主动。

　　殷学翰慢慢走上前来，对着站在前排中央的夏欣雨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夏欣雨有点讶异，回头看看克克，才走到殷学翰面前。男生们见此，终于停止了忸怩，也陆续上前与几个女生结成对子。
　　有个陪练的高个儿男生朝克克走去，克克见了，连忙坐到后排的凳子上，拿起手机，专心地看起来。那个男生看了，以为她有事，有点迟疑地转向别的女生。

　　舞曲响起，克克才敢抬头。殷学翰和夏欣雨显然成了领舞，众人都不自觉地跟随着他们。夏欣雨的乐感极佳，克克知道她钢琴已经练了很多年，只是今天才知道她舞姿也很曼妙。

　　一曲终了，众人皆鼓起掌来，那掌声是给殷学翰与夏欣雨的，殷学翰面对掌声很是镇定，微微颔首以表谢意，又对夏欣雨报以微笑，很有风度地送她回到位子上。待夏欣雨坐定了，他朝夏身边的女孩又敬一礼，领着那女孩去跳第二支舞蹈。

　　克克看着走到面前的男生是先前她躲过的，心想无论如何不能再伤人面子，于是站起来，随那男生去了。男生跳得不错，领得很好，只是克克一直双目低垂，有点不好意思，还带点心不在焉。跳了几个八拍，那男生开口道：“你不认得我了？”

　　克克循声朝男生看去，看了几眼，还是没有想起来。那个男生笑了，眼神有点戏谑：“那天你把中大楼的男厕所玻璃擦得锃亮……”话语未完，克克惊得踩错了拍子，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如果不是那男生劲道够，把她带了回来，恐怕她非摔个大马哈不可。她恨恨想到：什么时候说不好，非在这会儿说这个，认亲戚也得看光景呢。心里虽这样想，但是头却低得更低了，脸也“唰”得红起来。

　　那男生的舞步倒是愈发显得自信起来，他故作潇洒地带着克克跳了几圈，挨近殷学翰时还挤眉弄眼一番，一幅“看，咱报了仇！”似的得意样子，克克心里很不忿。乐曲一完，她就甩了他的手，气呼呼地回到位子上去。她平生最恨这种小气、爱算计、不给女孩台阶下的男生，如果不是因为在上课，她才不会挨到舞曲完毕呢。

　　张老师已经招呼大家进行了下一拨的练习，有了前次的合作，男生女生们已经比方才更放得开、大方起来。三四轮下来，殷学翰请了不同的女生跳舞，他似乎没什么目的性的一个挨一个的请着，和他跳过的女生们大多觉得他比别的舞伴要更会带舞，也更让她们觉得有风度。刘克遥已经早早地自我放逐到座位后排，她涨红着脸，气鼓鼓地在这边厢坐下了，活像个发红的刺猬，让人不敢上前。张老师忙着让后进的几个学生练习，没有在意她后来一直没跳。

　　临近下课了，张老师招呼他们列队完毕，说了几点练习中常见的问题。最后说：“时间不多了，一会儿再练习一遍，女生还是分两批。男生们：辛苦你们了。”

　　克克没有兴趣地走回座位，坐在那里继续拨弄手机。一会儿她感觉似乎有人站在她面前——殷学翰如常地对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克克一怔，看看周边方如梦初醒：第一拨已经结束，这是最后一拨了。殷学翰邀请的姿势未变，“第二批次”的只有他们俩还没有上去了，教室略显安静，大家都关注着他们俩。没有和殷学翰跳成舞的女生都纷纷露出失望之情——原来这最后一曲，他选择了刘克遥。

　　克克站起来的时候正好逢上夏欣雨的眼神，她的眼睛似乎在说“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克克想着，被殷学翰带到操房中央。那中央的位置似乎理所当然的是给他们准备似的。舞曲响起，克克方明白刚才女生的议论是真的：殷学翰不光是跳得好而已。他的舞步流畅而不失力度，潇洒而不失章法。他自信从容地引导着她的步子，克克原来只是知道舞步而已，一招一式但求无过，但是经他的牵引她有种自己也优雅起来的错觉，明白了“翩翩起舞”的意思。面对这样的舞者，她不禁也认真起来，那舞曲已经听了几遍，早先似乎无感，这会儿反而有了让她陶醉的力量，舞蹈本应是展现美的，无关交际，也并非仅仅囿于技巧展示。她抬眼看向殷学翰，他瘦削的脸庞不露喜怒，然而镜片下狭长的眼睛好像两盏发着温润光线的小灯，虽专注但却毫不让人难堪地看着克克的眼睛，知性而有礼。

　　最终还是由着性子选择和她跳这最后一曲，这也得谢谢自己的哥们儿不识趣惹恼了克克让他有机会和她共舞。殷学翰本想克制住自己，和她一板一眼跳完即可，但是扶住克克侧腰的那一刻，他突然心生雀跃，情不自禁地就舞步华丽起来。

　　舞蹈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的第一个舞伴是他的姐姐，自小就被姐姐强拉着跳各种交谊舞步。他本来不喜欢这种略显缓慢的“三步、四步”，比较倾心于“恰恰”之类明快的调子，可今天和刘克遥一起，他才明白这种舞步的美妙——他们可以挨得这样近。却又够近了，近得让他了解了自己这几个月来错过的是什么。想到此，他有点怅然若失，而舞曲恰恰在此处停止。掌声又响起了，除了之前与夏欣雨共舞后有人鼓掌外，剩余的几次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舞姿，未献掌声。这回和刘克遥跳完，他们又报以掌声，想在外人看来，他们方才表现确实精彩。

　　张老师鼓着掌笑着走上前来，“没错，就是这样！舞蹈最重要是一种感觉，表现的是一种气度、一种美感！”

　　殷学翰始觉自己还执着刘克遥的手发愣，连忙轻轻与她松开，刘克遥看他的眼神倒有点不明所以，“真真是个‘傻丫头’。”殷学翰在心里叹道，后退一步，对她颔首行礼。她匆匆还礼，走回女生那一群里，挨着夏欣雨，看看她。夏欣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好像在听张老师的训话似的，小声说：“到底是学生会理事，真是有心机啊，对不对‘苔丝’小姐？”

　　克克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上周外国文学课上，老师刚说过《苔丝》中的一幕：安琪儿连续抱了几个女孩渡过水塘，只为最后可以抱抱心上人苔丝。克克觉得夏欣雨的比喻未免荒唐，于是责怪道：“怎么这样说啊？”

　　“怎么不是？他可是铺垫了半天，才揭开正题。”夏欣雨笑看向刘克遥，那笑倒是没有深意，只有善意取笑。

　　刘克遥苦笑：“我不是苔丝，他也不是安琪儿，如果真是了，你们难不成就都成了暗恋他的村姑？”

　　夏欣雨气得掐了克克一把，小有力道，克克不敢喊痛，狠狠看了她一眼。夏欣雨悠悠然道：“难怪人说‘比喻从来都是蹩脚的’，你少得意。我和你说真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他请别人跳都是铺垫与顺带，只有和你才是主菜。”

　　“去你的，没有你的翩翩舞姿彰显他的舞功，女生们又怎么会觉得他跳得好？你故意的吧？瞧你把他捧的。”

　　“你别傻了，你是身在庐山中，连这么明显的客观事实都看不出来了？”

　　“什么主观、客观的，哲学我学得那叫一个差，不懂！”

　　“切！”夏欣雨无心和她斗嘴下去，克克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再说下去，保不准她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解散了，克克不自觉地回头望望，殷学翰正和几个高年级生说着话，之前话语冒犯她的高个子正迎上克克的眼神，于是面露歉意，不自在地抓耳挠腮起来，克克觉得好笑，正欲回头瞥见殷学翰淡淡看了她一眼，她想起夏欣雨的话有点慌乱，匆匆点了个头就离去了。

　　待女生们都走了，高个儿男生一手搭着殷学翰的肩膀，说：“没想到她这么容易生气，不过还挺可爱的，对吧，我对她开始有点兴趣了。”

　　殷学翰慢慢地拨开高个儿男生的手，斜睨着他，淡淡地说：“吴强，人家有男朋友的，你不知道么？”

　　吴强一愣，“你怎么知道？”

　　“是陈南吧？”身旁一个男生嬉笑着问。

　　殷学翰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