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七十六章·忆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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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我不知道它从何时开始，也不知道它因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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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谁曾经问过我，我最害怕的是什么？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没有什么是让我害怕的。
已经忘了当时那人的反应，但是，我想，我那时的表情应该是傲慢而不屑一顾的吧？
可是没有人知道，当阿波罗驾着他金色的太阳车回归提洛岛的时候，当尼克斯用她轻薄柔软的黑色纱衣遮蔽天空的时候，当阿尔忒弥斯把自己银亮的光芒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的时候，我，又是怎样煎熬着、孤独地度过那漫漫无尽的黑暗。
我不是惧怕黑夜，我只是讨厌它带给人的那种死寂的感觉。空洞，辽远，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其他的事物，仿佛下一秒钟就会被世界遗忘，无人问津。
可是，这不也挺好的吗？
不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高贵神圣的虚假完美，不需要战战兢兢地防备不知何处而来的明枪暗箭，不需要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地辗转于诸神之间，小心翼翼地替父神维持着奥林匹斯微妙而脆弱的平衡。至少，这样、在这个时候，我感到了些许的舒心。
讽刺啊，这样让我厌恶的夜，竟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那个唯一让我，感到静谧和安和的所在。
奥林匹斯山风凛冽，呼啸横扫我过那仅仅低于雷神居所的、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的智慧女神殿，吹得我整夜整夜地睁着的眼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然后再让我无知无觉地睡去。
然后，黑暗又进入了我的梦境。
那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我凝神静听，耳边回响着的是黑暗涌动的声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的也是黑暗那让我窒息恐慌的味道。
我的意识沉睡在混沌之海，我的思想被暗夜冻结，我的身体在永无止境地重重下坠，我挣脱不了，只能随波逐流。我不知道那是怎样浓稠的黑暗积压在我的胸口，才会让我缠绵挣扎在这比寒冰地狱还要深的梦魇之中，不能醒来。如果黑暗有重量，那么它一定重过斯提克斯的河水，才会让我感到失去神力的软弱；如果黑暗有重量，那么它一定比“羽沉河”阿克伦还要轻，才会让我永不着陆地漂移。
即便我知道这只是梦，即使我知道神殿之外已是阳光明媚百花如星，我却依然摆脱不了黑暗的掌控。
这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睡不安睡，醒不能醒，我奋力睁开眼，竟是陌生至极的景象纷至沓来。
那是谁的眼，那样遥远而疏离地望着我？
那是谁的眸，那样悲戚而绝望地流泪？
那又是谁的手，那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又如此坚决地放开？
父神？
不，我的父神的完美的，是高高在上的，他不可能有这样悲伤的表情。
那么，母神？是您么？
不，不可能的。我是由尊贵的神王宙斯亲自诞下的，我怎么会有母神呢？没有。
那么、那是……
那是……
……
……
“阁下、阁下？雅典娜大人！”
“是！”我猛然从梦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老海神慈爱而关切的脸庞。
“对不起……”我揉了揉依旧朦胧的双眼，歉然道，“许是这两天看书看得太晚了，没睡好……”
这不是借口。
来到亚特兰蒂斯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具体过了多久我实在是记不得了。时间对于我们这些青春永驻的神明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醒我们一天比一天更沧桑冷漠，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可是我仍像第一次来到这间古老的宫殿时那样怀着无比的兴奋和好奇。
涅柔斯的智慧就像这我从来没有见过真颜的海底帝国亚特兰蒂斯一般无穷无尽而晦深莫测。他把一个全新而神奇的世界抽丝剥茧一层一层地展现在我眼前，从天地混沌到众神诞生、从诸神之战到三界和平，无一不是我在奥林匹斯时闻所未闻的新奇见闻。这让我的求知欲无止境地发酵膨胀，我就像一块永不知足的海绵，不断地汲取他广阔的思维。
诚然，父神的智慧亦是无边无际的，在他面前一点点的私念都无所遁形；但是经历过两代神王更替的涅柔斯，他的智慧又比父神多了一些自若和淡然，他对你了如指掌，却宽容地包容你的一切。
父神是睿智的、是凌厉的；而涅柔斯却是慈祥的、柔和的。
所以，这让我面对他时少了面对父神时的恭敬和谨慎，却多了些随意和亲近。
白日里兴致盎然不知疲倦地听涅柔斯讲课，晚上我也不肯早早歇息，秉烛挑灯苦读那些厚厚的古老书籍，直到海空透出白色的亮光时，我才倒在床上，浅眠片刻。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神，是没有疲倦这一说法的。但事实证明，我一贯的认知是错误的。于是，今天，我终于忍不住困意在涅柔斯的课上睡着了。
“女神阁下，”他慈爱的笑容带着某种莫名让人安定的力量，瞬间便让我局促无措的心平静了下来，“您的勤奋和好学让我无比地敬佩和欣慰，我为能教导您这样的学生而感到十分地荣幸和自豪。”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是那种长辈特有的理解与仁爱，“但是，这些从宇宙形成之初至今上百亿年来的智慧精华，即使是您，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理解熟记……”
“前人的无数经验告诉我们，操之过急往往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他微微抬起头，过强的阳光把他的表情抛光得愈加地莫测不清，“您会在亚特兰蒂斯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教授给您，您不用担心。”他缓步踱回讲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散落一桌的凌乱书本，漫不经心道，“您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今天就到这里吧……”
“伟大而睿智的涅柔斯老师……”我思索了片刻，决定不全盘接受他的观点。在我出声的同一时间，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来到亚特兰蒂斯的这段日子，虽然与涅柔斯早已相熟，我的话却总是不多，但一旦我有什么想法，却常是让他也赞叹惊异不已。显然，他又是在等待着我别出心裁的观点。
我抿了抿唇，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说道：“您的建议令我受益匪浅，虽然我对您的话深以为然，但是，请恕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并不是我怀疑您无可比拟的智慧与经验，相反，我对您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可是，父神让我来到这美丽而富饶的亚特兰蒂斯，不是让我在这里嬉戏玩耍、盲目享乐，而是要我跟随您，三界的智者，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智慧女神。宽裕的时间不是我放纵自己的借口，而是让我能跟您学到更多的、更丰富的知识。”我淡淡一笑，坦然道，“休息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也是一种罪恶。所以，今天我们可以继续吗？”
“好吧。”也许是被我真诚而毫不虚伪的目光打动，他叹一口气，重新展开合起的书本。
“要是谁都像您一样听话努力的话，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百年……”
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咕哝被湿暖的清风送入我耳里。我不禁疑惑，涅柔斯身份尊贵地位尊崇，又博古通今，才高识远，能得到他的教导已是莫大的荣幸与运气，谁又敢违逆他呢？我不得其解，只能自我麻醉着，许是风声太轻了，才让我错听了只言片语。
上课的节奏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搅乱，涅柔斯的语速依旧缓慢，却由浅至深循序渐进地讲述分析着每一个事迹，每一个环节都丝丝入扣、令人深省。在抑扬顿挫的语调的渲染之下，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化为声情并茂的诗歌朗诵，我不由得沉醉在了他所讲述的那些恢宏壮阔的史诗之中，仿佛耳边也有荡气回肠的金戈铁马之声。
当人专注到一定境界的时候，意识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表面上是全神贯注的，可是思维处于某种呆滞的状态。
天光日影淋淋洒洒地从高高悬挂在古老殿堂的天窗泄落下来，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亮白印子，恍如时光在游弋消逝时不经意间留下的岁月的凿痕。顺着那丝缕如烟的光线望去，窗外是远远漂浮在上的辽远海空。海面上强烈而灼热的阳光总会被这万丈深水重重滤下，化成千丝万缕柔和的光线，密密层层洒遍亚特兰蒂斯的每一个角落，远远望着，只觉碎光如鳞，光影似织。
我定定看着那明亮却不刺眼的粼粼波光，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梦里。
那样的梦境，我许久都不曾梦见过了，那样地黑暗，那样地寂静，仿佛是我的世界形成初时。
是的，暗与静，这是我最初始的记忆。
明明那是空洞而虚无的世界，然而它却如此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想忘亦不能。
以后，我不知道在这样无声无息无光无影的空间中徘徊了多久，但当我奋力抓住那转瞬即逝的一缕光明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看见奥林匹斯众神那惶恐嫉妒的眼神，我看见父神如释重负后又变得骄傲而狂喜的笑颜，我看见哈德斯讳莫如深的沉静目光，以及，波塞冬玩味而挑衅的笑容。我看见，在那一刻，披坚执锐的女战神帕拉斯·雅典娜，诞生。
“女神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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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第七十六章·忆初(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