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七十二章·断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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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才明白，有些转身真的就是一辈子，从此隔断彼此的前世，山长水远，生死无话，永远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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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如问我还能干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答着，声音中带着理所当然的笑意与嘲弄。
“不……”雅美顿时身如寒冰，一瞬间回到了冰封的荒芜原野，千山鸟绝万径踪灭，百里雪海终只有她一人孤独走过，那一簇簇和愁倚病凌寒独开的清极梅花终究抵不过逆风斜雨的催折，零落而去，成灰成泥、葬雪掩香。
她最最不希望看到的一直在极力避免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他的自我与骄傲和她的信仰与坚持，这一路携手同行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为对方保留的底线如今成了她与加隆分道扬镳的最好理由，即便依旧对彼此眷恋难舍牵念不已，岐路羁旅上也只能形同陌路。
“不……”雅美不停地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这个事实。她小步而蹒跚地向后退着，仿佛每一步身后都是万丈悬崖，“圣域、雅典娜、正义、和平……这是撒加为之付出一切换得的成果，这是无数人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守护的希望，你不可以把它毁掉！”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几近失控的疯狂让她的声音尖锐而嘶哑，祈求一般微弱而幽久地地回荡着。
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一般，雅美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恰似在落崖的前一刻悬崖勒马。她一点一点蜷紧手掌，好像这样就能把力量传送到她体内似的，然而即便如此，她声音仍在略微颤抖：“我不会让你毁掉它们的……”她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的彷徨顿时变为无可撼动的坚毅，“我不允许！”
“雅美！”加隆喝断她，“你真的想跟我拼得你死我活么？”
雅美愣了愣，抬眼，加隆的目光不再那样地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痛苦和无声的祈愿，她的心忽然又乱了。
他的痛苦寂寞、他的无声呐喊，又有谁能垂怜？
“我知道，你也对这样的结局很不满，如果没有雅典娜，一切都会不一样……”加隆眸光闪了闪，忽而一笑，向雅美伸出了一只手，声音中充满了蛊动与诱惑的味道，“来，我们一起，为撒加报仇，替他实现他没有完成的愿望。凭借我们两人的力量，一定可以的，相信我……”
加隆的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逐渐缠绕成一句句难以逃脱的魔咒。似乎世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已消失，只有加隆伸出的手，只有这双手，可以同她一起栉风沐雨，陪她踏过荆棘载途，在飘摇动荡电闪雷鸣中为她撑起一方纯净的蓝天，护她周全，让她安心休憩。
只有这双手，是她终生唯一的依靠。
这个念头一起，雅美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她缓缓地抬起手，慢慢地向加隆伸出的手靠近、靠近……
看着向着自己走来的少女，加隆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笑意愈发地温柔，衬上他眼里晃动的精芒，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了……
然而就在雅美把手完全地放在他手心的前一刻，她突然停住，然后紧紧握紧拳头。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你说过的……”雅美的声音如同滴落在玉石上的水珠，荡漾着清灵的冷冽，刘海在她精致如画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隐藏了她所有的表情，“你说过的……放弃一切，抛弃权位名利，然后我们在一起远走高飞遁迹山林，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知道我们的地方，一起赏花、看雪；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再也不管那些人事纷扰世事纷争……”
“放弃一切？”加隆冷笑，强压下冲天的怒火吼道，“我可以放弃一切，那你呢？你可以你放弃祭司之位，放弃圣域，放弃雅典娜，放弃整个世界，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吗？”
雅美沉默。
“你放弃不了，以前你不能，现在你更不会。圣域在你心中的分量之重，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为了圣域，为了雅典娜你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自己，也包括我。所以，你没有阻止一切的发生……”一抹自嘲的笑纹爬上他的眼角，还未绽开便化为眸光中杀气泄溢的利刃。
“有能力，却不去阻止，这便是罪。”
雅美全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加隆。这番话，米罗刚才也对她说过！也许她在潜意识中特意地逃避着什么，雅美总是一厢情愿地想用酒醉失控来解释刚才米罗那种异常的行为，可是加隆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把那些掩藏在思想深处的最黑暗、最狭隘也最让她觉得羞耻的猜想挖掘出来。
米罗酒醉时的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神志不清！胡话连篇！！不可理喻！！！这是雅美在心里给醉酒的米罗下的定义。而今晚的米罗，不仅清醒得过分，还可以与他条理清晰地与她对话，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还有那种狂傲玩味的语气、叛逆不羁的态度，简直，简直和眼前的某人一模一样！雅美眼皮一跳，不欲再想下去，可是思维有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牵扯着她向推理盲点飞驰而去。米罗对酒的抵抗力一向很低，而今天又因为卡妙他们的死而伤心借酒消愁。在这种意志力极为薄弱的时候，他很容易就被人控制，而能够如此轻而易举不留痕迹地控制黄金的招数，只有幻胧魔皇拳！今晚米罗眼中频繁闪现的诡异的红光，就是铁证！
所以，今晚她遇见的米罗，早已失去了自我，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受加隆的操控！那么、那么……
“你要杀我？！！”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雅美顿时觉得一阵晕眩，有如五雷轰顶，“你用魔皇拳控制了米罗，让他来杀我！”
其实这些并不是她不知道，当看到加隆在这里的时候，再联想米罗的行为，她就隐约猜到了答案。只是，在灵光闪过的瞬间，她就马上把这种猜测封存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不愿意深思、不愿面对，让它沉淀为她心中的秘密，一个她曾经怀疑朋友疑心恋人的令她可耻的秘密，永远不被启封。
她想过，他会怨她、会恨她，因为是自己在乎亲近的人，所以造成的伤害才会加倍地疼，倍加地失望。所以，她不怪他，无论他怎样质问怎样责骂于她，她都不会怪他。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她，他怎么能杀她呢？
千丈红尘霎时成灰，热闹春光一阵冰凉，万般风情良辰美景都作了浮光掠影，终是镜花水月空怅望，心如死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雅美抬眼看着他，目光遥远，近乎绝望的冷静与哀恸，“因为我没能保住撒加、没有守住对你的承诺吗？你知道吗？只差一点，只差这么一点点，我就再也不能在你的面前了吗……”
“我知道……”他冷峻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的松动，然后瞬间变成了疼惜与懊悔。那些被他全力压抑的情感，一旦破冰便无可抑制地决堤泛滥，他情不自禁地走近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滑过她远山青黛之间抚不平的褶痕，抚过她灵动可爱如今却疲惫无神的眼，轻触着那令他每日每夜都魂牵梦萦的唇，那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好似在细微而小心地端详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那刻在他心里他无数次描摹、无数次怀想的绝丽容颜啊！他握紧了拳，然后无力地松开，轻轻地搭在她肩上。
他手心的温度不断地传来，肩上是令人安心的重量，雅美突然很想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中，像从前那样倾注她所有的依恋与狂热，毫无顾忌地释放心底的疲惫与软弱。可是他们之间的羁绊与信赖随着一路的风雨载途成了一条深得无法逾越的鸿沟，注定他们要各自分飞，注定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是的，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死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一阵无意的微风，在来往过境时默然叹息，然后顷刻消亡，“可是，”他的眼神突然一凛，如狂风骤起，扯碎了片刻的柔情，“可是如今，你却还活着，还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而我曾经以为杀死你的凶手的我的哥哥却躺在里面，”他手指一伸，指着那副雕花镶金的石棺厉声说道，“躺在那冰冷黑暗的石棺里！”他钳着她的双肩质问着，“如果不是你偷袭他的话，雅典娜怎么能这么容易得手？每次你对他的‘拯救\\\'，都进一步地把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所以呢？”雅美毫不示弱地回望着他，零离的灯火映在她紫色的眼眸中莫名地折射成一片深蓝色的冷寂，“所以你希望，死的人是我，对吗？”
“我没有!！”似乎被雅美质疑的态度激怒，他低沉地咆哮道，“是的，我是趁米罗酒醉趁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用幻胧魔皇拳控制了他，可是，我只是想让他为我放风，不让不相干的人靠近罢了。谁知道你会不去养伤，强撑着跑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很快地镇定下来，声音也从激昂变得冷淡，“我所做的，充其量不过是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仇恨而已。退一万步说，如果你今天真的死在了他的手下，也只能怪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不论加隆前面说了什么，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似的不断在她耳边缠绕回响，逐渐占领了她的脑海。雅美听到这句话突然很想仰天大笑，是啊，自作孽，人生的许多阴差阳错，不过是向左或向右选择时的一念之差，之后的人生便展开完全不同的画卷，阳光满径或是悔痛一生。正如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雅典娜，选择了圣域，选择了自己的信仰，即使命运曾经给了她无数次更改的机会，她都没有回头，也没想过回头，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加隆会永远地留在原地等着她。那些激情、那些感动、那些真心总归是被自己挥霍浪费掉的，只有在往事沉淀追忆时，才会后悔那些最珍贵却没有被自己抓住的。
她注定要失去加隆。
雅美惘然地笑了，从一开始，就是错。
“如果刚才，瑾没有赶来的话，你会出来的，对吗？”事已至此，雅美只觉多说无益，可是还是不能自已地想要迫切地知道答案，那个总结他们之间情谊的答案。
“还是说，”她微微眯起了双眼，恰如其分地挡住了眸光中的自嘲与苦楚，缓缓地抬头道，“你真的想让我死？为撒加报仇，让我，让整个圣域为他陪葬……”刻毒的语句如冰珠一般泠泠从她唇齿间漏下，瞬间化为利刃直击而出，一直伤到人的心底。
加隆眸光一黯，默默地低下头去，任所有的表情躲藏进刘海的阴影之中，“你宁可相信米罗不会对你动手，也不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吗？”他的唇瓣极其细微地张阖着，把声音控制在让自己听见雅美却无法探知的范围内。
“你说什么？”雅美皱了皱眉，情不自禁地问道，她直觉觉得，这是一句对她很重要的话。
“没什么……”加隆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把雅美的问题一语带过，此时他的目光中只有陌生和冷峻，“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跟我走？”
依稀有朦朦的亮光从灵殿的天窗缜密漏下，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渗透灵殿的每个角落，千丝万缕的光线如爬山虎张牙舞爪的触须一般缓慢却密集地蓬勃延展，攀延过细缝密布的古老石墙与雕花壁灯，游弋在石棺的沉默与哀悼之间，最后抚摸过撒加脸上那抹凝固了的释然而解脱又带了些许的哀伤的笑容，停在了雅美与加隆身上。
雅美有史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破晓的初阳冲破千万重浓稠厚重的黑暗重临人间，为灵殿那古旧的青石板地面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甲衣，恍然看去，恰如那琉璃为地黄金作土的极乐世界。
天，亮了。
“加隆，你变了。”雅美的声音有些淡泊，又有些哀伤，阳光照亮了她的面庞，却驱逐不了她眼底最深处的黑暗。
“……不是我变了，是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他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钏上微微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默默地转过身，离去。
“那好吧，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拂晓的风带着微凉的冷意扬起他的发，抚过他坚毅冷峻的面容，他的身影在晨曦的雾霭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那片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他的背影，走进她心底的最深处，却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
我从来都不敢你远走的背影，因为我害怕你会就此离我而去；可这一次，我却睁着眼睛看着你离开，永远离开，永远。直到此刻，我才开始相信，有些转身真的就是一辈子，从此后会无期，山长水远，永远不再相见。
一滴泪轻盈地落在她的掌心，也许这并不是她的泪，只是这夜阑初晨时分被阳光晒化了的寒霜，无意间落在她手中，等太阳出来时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如果，这不是她的眼泪的话，那是谁的、那又会是谁的？
第七十二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第七十二章·断情(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