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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保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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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濕了,那小孩,一滴硬生生的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才緩緩的閉上眼。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他在他耳邊輕柔的低語。他的心跳,好像為了支撐小孩而跳動。
她的胸口像是被抽走了什麼東西,雙手無力的在腿邊垂下。她的腳像有了千斤重,再也邁不出一步。心痛、和記憶好幾倍的東西同時湧來。好像挖開了她努力縫住的傷口。
阿保沉重的看著眼前抱在一起的兩個小孩。一滴淚也滑進他粗厚的深皺紋裡。
「好了,過來。子烈、小松,」他吸了吸鼻子,忍住在眼角邊就要滑下的淚。
「還有你,小東西。請坐吧。」阿保抖了抖袖子。
小孩仍舊動也不動,季子烈抱起了他,將他安穩的放在椅子上,自己跟著坐在他旁邊。她瞥了他一眼,一陣心酸從胸口泛起---當初、當初,她也是這樣輕抱著一個渾身顫抖的男孩,為什麼這情景會從本已歷歷在目的記憶中又殘酷的重現呢?
阿保憐惜的看著幾個孩子,尤其當他目光落在那個瑟抖的孩子上。
「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抬起頭,面容卻仍然被帽簷遮住。
「我們不會怎麼樣的,拜託你,讓我們幫幫你。」她對著小孩真摯的懇求道。
「卓桓濬。」小孩突然低低的出聲。
她知道,這名字會烙在她心上一輩子。
他知道,這是他用血或生命都要保護到底的人。
「卓…會寫嗎?」阿保遞給他一張紙,和藹的問。
小孩接過紙筆,點點頭。
儘管他枯瘦的手幾乎握不穩筆、用不了力,儘管她又再無意中看到,小孩那隻像硬是嵌進了眼眶中,睜不開、沒有任何睫毛的眼睛,還有那纖薄的似乎輕觸即破的皮膚上細小的淚痕。她最後,只看到那歪扭的三個字。這三個字,就是這可憐卻神秘的小孩。
卓桓濬。
季子烈又輕輕的將他摟入懷。
***
小孩連睡了整整三天,若不是他時而急促起來的呼吸,她幾乎要認為他已經無聲無息的死了。
經過他們悉心的照顧,小孩已經梳洗的乾乾淨淨,昏睡之前也進了不少食、凹陷的雙頰更漸漸恢復一點血色。本來想再問他更多事,怎麼知道他就突然癱軟,接著就昏睡了過去。
她在他床邊坐下,竟不知不覺凝視著他的臉。
沒有醒著的戾氣和憤恨,這小臉顯的極嬌小纖弱。他額上和嘴角的青紫未消,卻也沒有那麼令人膽戰心驚了。她盯著他微闔、仍有青絲在游走的眼皮,多麼希望這雙眼睜開後不再只溢滿敵意。
她又沾了點水,細心的潤著他的嘴唇。
小孩在棒球帽下是一頭鮮黃色的頭髮,很稀落,也比一般人的頭髮細軟了很多。在這種奇特的顏色覆蓋下,小孩看起來就像個娃娃。只不過是個骨瘦如柴且滿身是傷的娃娃。
她不禁想知道,小孩有父母嗎?那個曾經抓起他的醉漢,是他的爸爸嗎?---她的腦中突然似有一絲線閃過。抓起!---那一天,小孩會嘶吼掙扎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他們抓起了他?她忽然的心痛,直跺腳責怪自己的殘忍。
小孩有怎麼樣的過去,才會有這麼瀛弱又傷痕累累的小身子,才會有這麼令人畏怯的眼神?他到底是誰?
阿保從來沒問過她和子烈,但她知道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要是…他真的有父母呢?
她輕輕的將棉花棒放下,又凝視著小孩。瞬間,她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小孩像極了當年的季子烈,當年奄奄一息躺在警局裡、「路上撿的」小子烈。記憶中的畫面又浮現在她眼前。只不過當年那砰咚作響的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她一笑,已經沒有像上次憶起時那麼難受。既然當初拼了命背出季子烈,現在當然也會照顧小孩到底。
不論他是誰!
她想的出神,卻突然聽到床上小東西嘶嘶的呻吟。
「怎麼了?」她連忙握住他的手。他的小身體不斷抽動、粗糙的呼吸聲越來越大。
「乖,怎麼了?」她來回的搓揉小孩的手,著急的問。
「不要…不要……不要…」
她漸漸聽到他的囈語,他作惡夢了嗎?
小孩翻滾掙扎的更厲害了,小身子發出撞擊聲。雖然睡著,她卻感受的到他的恐懼,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景,會讓他怕成這樣子?她趕緊心疼的抱起他,輕拍他的背。小孩的身體比他想像中更小、更瘦、更虛弱。
「乖…別怕,這裡很安全,從今以後你會沒事的…好嗎?別怕了、別怕了…」她溫柔的安撫著他,將他小小的腦袋放在自己肩上。
「你會平安無事的長大…懂嗎?」
她將他抱的更緊,希望藉由這樣的動作能讓他舒服點。她一面壓住小孩亂揮的手臂,一面哄著他。這孩子在醒時是多麼冷硬不馴,但現在卻是那麼的脆弱。
小孩的身體緩和了下來,在他模糊的喃聲中,她清楚的聽到一句他顫抖的嗚咽聲:
「不要…不理我…媽媽……」
她愣愣的閉上眼,心怎麼會痛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