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禅》文霭

2、野狸禅

　　我只是看到了而已，看到那个撑伞而过的黑影。灰色的伞上有天空的余色啊。

　　丹桂一勺，在暮秋十分。忧郁的午后，还真是不够好吃啊。今天的人还真是充满了铜臭味，从头到脚都臭气熏天，血的味道也很差，这样想着，抬头，又是一片阴翳的天空，浓稠地似乎马上就要滴下雨来。随手将剩余的渣滓掷到一旁，那些血肉模糊的曾经被称为“人”的碎片纷飞，化为殷红的丹桂，缀到地上，散发出阵阵迷醉的芳香。

　　白色长衣裹着的他，在树枝上默默看着那方鸽灰色的天空，或许会下雨吧，冲刷掉一切，这个粘稠城市中所有的一切都会混沌地黏在一起，分不出肮脏与清洁，看不出彼此，只是一片灰黑。随手又掷出一块骨头，还带点血肉模糊的残渣。真的很难吃，人这种东西，吃几次都觉得不干净；香味又浓了几分，殷红的丹桂开得正浓，在这一隅默默注视着这个平凡而拥挤的城市。

　　雨淅淅沥沥蹒跚着，跌落下来，撑伞的一位后来者，默默地伫立在这株血红的丹桂前，白衣的他望向今天的这位过客，打量的眼光：一席普通的装束打扮，疲倦地，就像生活在世间的大部分人一样，被生活无情地压榨着，默默干瘪着，变成一个人人相似的躯壳。没兴趣，一定很难吃吧，像之前吞咽下去的每个人一般，遑论男女老幼，都一样在被吞吃之前，灵魂早就满是虫豸了，像变质的腐肉，臭不可闻。今天算了吧，才吃了一个让他作呕的家伙，那家伙充满淫靡与侵略的眼光真让他回想起来依然耻笑不已，不禁回味起当那家伙看到自己身体撕裂瞬间时的那表情，真是美极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雨兀自落了下来，香味漫过雨色，绽放出绮丽的色彩，将灰沉沉的天幕，染上一抹淡淡的红。在这小巷一隅，深秋沉默，雨声喧哗，向静音的老电影，只有黑白两色，不，还有那永远的灰。他，还不走，树上的少年稍有点玩味地将目光投向那平凡的男人，而，就在这时男人转身，静静融进了灰色的雨幕。桂花的香味，雨的粘稠，编织着一个华美而血腥的梦。

　　雨，唱着小调，鼻子，嘴，一点一点，还有胸上那块肉，还真是一样的臭，嘴角流出一丝血红，少年用舌头将一颗仍有残温的眼球在口中攒动，腥臭中芳香渐浓，咬碎的眼珠中迸出的液体和血和在一起，在飞溅出口的瞬间化为丹桂的残英，香气四溢。又是一具躯壳而已，味如嚼蜡。满树的桂子沉甸甸地，越发显得殷红。少年照旧吧残渣掷下去，心中不禁默想，将这些丑陋的东西的残渣化为落红还真是糟蹋了这一勺秋艳。躺在树上，花色浓郁，伸向天际，层层叠叠，迷香幽幽。雨又淅淅沥沥漫下来，今天也来了呢，那把灰色的伞上，浅浅地印着一点点天空的余色。是在欣赏香味？还是被这迷醉的浓香熏得有点微醺了？或许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像每个人那样，无所事事，无所适从，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那些无意义的事和人。雨声喧哗，香味寂静，在这灰色城市的一隅，一树丹桂盛放。

　　无意识的，有意识的，在这暮秋的花期，无数的血肉化为缤纷的华美，尸臭凝练成为迷醉的沉香，沁骨铭心，盛开在每日的灰雨之中，灰色的伞，伫立，野狐的孤雨，梦靥，呓语，一期一会……

　　今天，少年在树下，一把殷红的伞，小巷一隅中，香味陈酿。今天也一样来了，不知道他的血的味道是否会稍微甘甜一些，饴糖般？枫糖一样？还是别的？少年望向走来的身影，一样灰色的伞，上面依稀有天空残存的余色。风响了起来，唱着咏叹的长调。每天都看得到，默然的脸，像写着无趣表情的脸谱。一瞬间，一刻，蓦地，那是什么表情？似曾相识，遇见过？在那片天化为灰色的丝绸之前？在星空绽放之时，曾经？一股甜甜的香气，檀香？回忆也会有味道吧？呵，也许还是个无趣的男孩吧，哪时？星空的夜幕，那孩提般的笑容？算了，也罢。少年起身，最后望了一眼这过客，来人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说过吗？曾经说过很多吧？算了，也罢。白色的衣服上，沾了秋的一抹余黄。至此就是谢幕了吧，原来开始之前便结束了。

　　小巷，曲曲悠悠，今年的花期也许就到今天了。雨停了，一地丹桂中，来人还是撑着那把灰色的伞，伞上的一点殷红，留着迷醉的浓香，没有遗忘那天空的一丝残色。
　　野狐问禅，蜉蝣一世。短暂。轮回。无休无止。

　　玉响，花期又至；跫音，丹桂殷红。又来了，这雨中的残存的依稀，灰色的一方伞下，那是谁，在哪里遇到过吗？都不重要吧，红色的丹桂，爬上了灰黑的天幕。野狸提灯，总会记起来吧，那股甜甜的香味，那股檀香的残留。

　　我只是看到了而已，拿把灰色的小伞下提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