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剑气如霜》林之书

1、剑气如霜

　　黄少天从嘉世斜对面的兴欣网吧出来，夜深寒重，他却觉得舒了口气般。
　　知道叶修还会回来，无疑算好消息，在这个荣耀顶尖的圈子，每一个人离去，都会让剩下的人觉得寂寞。
　　三更半夜，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黄少天也不再掩掩藏藏地跟做贼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回会馆去。
　　出了那家小网吧，转过一个街角，再走几步就是一个小广场
　　黄少天来的时候，这个空旷的小广场上还没有人，大街上冷冷清清，他也没太注意，走到附近，却蓦然瞧见一个人影，这时再避已经来不及了。
　　但那个人根本没有看到他。
　　她在舞剑。

　　夜色深重，他一开始还没看清，忽地亮光一闪，剑身反射的月光照进他的眼睛里。
　　黄少天在荣耀的角色是剑客，而且是整个荣耀里最顶尖的剑客，就连号称荣耀教科书的叶修，单用剑客技能也不敢说胜他。但那还是在游戏里。
　　黄少天不是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剑，却是第一次见到有实质的剑，这样被人握在手里。
　　那是剑招。
　　极美的凛冽的剑光，在黑暗中一现而没，切开空气。

　　黄少天定定地看着，不能移开视线。
　　剑意仿佛直刺心脏、深入脑髓，沿着有形的神经，将他的意识和精神一寸寸剥夺。

　　他不知道一动不动地看了多久，直到剑光停下，黄少天忽然回神，下意识低头看表，根本还没过一分钟。
　　持剑的人已经转向他，显然早发现了这么个看客，附近连路灯都没有一盏，看不清她的面容，却似能看到她清亮的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黄少天脱口而出：“你怎么半夜一个人在这儿？太晚了多不安全啊。这夜深人静的带把剑也不能就算防身了，姑娘家要小心注意点。话说你怎么能带着这么长一把剑？这不是工艺品吧？你舞的剑真漂亮，你是剑客吗？这年头还有剑客吗？你不会是妖物精怪什么的吧？”
　　他一开口就说了长长一串，姑娘也不恼，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我是人，在练剑。”
　　她口齿清晰，听来年轻，黄少天只觉得她的声音很脆。
　　黄少天奇道：“你喜欢深更半夜练剑？”
　　她摇头：“我每天都要练过剑才睡，今天有事耽搁晚了，还是要练。”
　　黄少天开始琢磨着常常到这儿来未免太不隐蔽，一边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她说：“不，我这几天在亲戚家住。”
　　黄少天追问：“那么你家住哪里？”
　　她说了个地名，黄少天一喜，就在俱乐部附近！
　　“我也算个剑客……不，我一直很想当剑客，我能去看你练剑吗？”
　　她淡淡说：“好啊。”语气听不出喜怒。
　　黄少天已经一边啰啰嗦嗦，一边想找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但身上也没带着，那姑娘说：
　　“你说吧，我记着。”
　　黄少天立马把手机号码、□□号都报了一遍，就差报身份证号了。
　　之后便突然沉默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黄少天一时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一时又觉得对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然不觉忘了最重要的事，还是姑娘先说：“我叫蓝如霜。”
　　她摸了摸手中的剑，轻轻说：“剑气如霜的‘如霜’。”
　　黄少天才醒悟自己连名字都没提，说：
　　“我叫黄少天。”
　　他迟疑一下才接道：“……老爸没告诉我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她扑哧一声笑了。

　　溜回会馆，黄少天还觉得神魂颠倒，像做了场梦一样。
　　哪个少年不曾有过武侠梦？白马轻裘，刀光剑影。像大多数少年一样，黄少天尤爱剑，当初玩游戏时他不假思索选了剑客这个角色，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少年，夜雨声烦这个游戏角色都差不多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他竟然见到了个活生生的剑客。
　　他反复想着与那个姑娘的几句对话，她是不是精怪？还是诞生于他的一场臆想？他竟忘记要她的联系方式，完全没有证明她存在的东西。
　　她语气一直平淡如水，想到她临别前那一笑，才觉得她确实是个活人。
　　黄少天试着描摹那个真正剑客的面容，但一试图勾画她的脸，就想起她夜色也不能掩盖的清亮目光，像剑光一样映进他心里。
　　临睡之前黄少天决定，只要这个妹子是个活人，他就追她。
　　之后他很久都没有睡着。
　　在黑暗中，他一闭眼，脑中就浮现那一道道凌厉的剑光。

　　联盟赛继续进行中，黄少天回到俱乐部，想到自己生长的城市中竟然有着一个大隐于市的剑客，他就安奈不住心绪激动，具体表现是这几天更加话唠了。
　　正好这时喻队也发现了顶着君莫笑之名活动的叶修，把他的些微反常归结到了叶修身上。
　　黄少天连帮叶修忙都是偷偷摸摸去的，遇见蓝如霜当然更没有告诉任何人，俱乐部并不反对成员恋爱，但他就是不想说，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
　　直到接到电话，陌生的号码，他带着疑惑接通电话，手机里，脆生生的声音说：“我是蓝如霜。”
　　黄少天不由自主屏息，像怕惊散这个声音。
　　没有听到回答，她也不在意，说：
　　“我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要来我家武馆吗？”
　　黄少天立刻说：“要！”
　　他们约在周末下午。黄少天怕被认出来，定了个很偏僻的地方。

　　到周末，黄少天早早出门，绕了一圈才去赴约。约定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肩下十厘米的头发，扎了两个麻花辫，搭在胸前，鼻子附近有一点很浅的雀斑，容貌不算出色，但不知是否因为见过那一场舞剑，黄少天一看见她，就蓦然觉得，剑在鞘中、灯在帷里。
　　一眼就知道她一定是蓝如霜。
　　这时候她也转过头来，黄少天毕竟名气太大，选址偏僻也还是穿着连帽衫裹得严严实实，蓝如霜却也一眼就认了出来，看到他，微微一笑。
　　黄少天突然想起他还是文艺少年时看过的一句诗：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栽了栽了，原来就是她了。

　　蓝如霜带路去她家的武馆，一路安静，两个人都没说话。
　　黄少天心里想法很多，想说的话题很多，问题很多，但他一句话也不想出口。
　　市中心往往有些老区，地方狭小，蓝如霜带黄少天穿过一条小巷子，也就和俱乐部隔两条街，但街道行人喧闹为之一静，传统的武馆样子，门口一块不大的空地，匾牌上写着“蓝家武馆”。看着有些破旧，却很肃静。
　　在繁华的市中心，也能有这么个地方，实在难得。
　　蓝如霜说：“我家祖传的武馆，虽然没什么人，爸爸也说要一直开下去。”
　　进屋黄少天终于恢复了他的话唠属性，对着房子摆设什么都能说上一两句。蓝如霜耐性极好，竟然一点也不嫌烦，他滔滔不绝地说，她微笑从容地听着，沏茶给他。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蓝如霜的剑上，黄少天求一观，蓝如霜就取出来给他看。
　　那晚他没看清，如今才见到这把剑的全貌，很是朴素，但剑刃寒光湛湛，一看就是利器。
　　蓝如霜抚摸着手中的剑，说：
　　“剑名飞霜。”
　　她眉宇间十分柔和，竟有些寂寥。
　　黄少天看得心动，又有些心疼，忽地说：
　　“如霜，当我女朋友吧。”
　　话一出口，就不能反悔，黄少天干脆滔滔不绝起来，列举自己的种种好处，总结就是一句话，做他的女朋友，绝对不亏！
　　她还是安静地听，听完了，说：“好啊。”
　　“你……答应了？”
　　她浅浅一笑：“你说的都对。”

　　与蓝如霜交往的最大好处就是，黄少天不用想办法偷偷摸摸地约会，他们在蓝家武馆一呆就可以呆上一天。
　　只要蓝如霜拿起剑，黄少天就觉得高兴。

　　他们约会了几次，都在武馆，黄少天见到了几个武馆的学徒，人倒也不是很少，但做这行很难赚到钱，蓝如霜又没有搞那些花哨的东西。她的剑术其实已可称大家，却不愿扬名。
　　黄少天也见了她教课的样子，穿着练功服，黑发一束，白衣如雪，持剑在手，一身风华，黄少天总看着看着就忘了神。
　　几个调皮的孩子原本叫蓝如霜师父，如今都改口叫师娘，原本的称呼给了黄少天。黄少天半点不害羞，心里美滋滋的。
　　蓝如霜母亲在她很小时就离异再嫁，父亲是个严肃淡漠的人，与黄少天见了一面，连饭都没一起吃一顿。
　　“父亲一直很忙。”蓝如霜说，“父亲是个企业家，他很努力赚钱，为了维持这家武馆。”
　　蓝如霜一边擦着剑，一边说：
　　“我将来也要继承父亲的事业，把它维持下去。”
　　蓝如霜也不是完全呆在武馆，她现在的正式职业是在一所私立贵族学校当计算机教师，工薪很高。
　　“你父亲也练剑？”
　　“嗯，但是没有我强。”
　　她说得平静从容，黄少天信，他对剑术程度不了解，但看到蓝如霜的剑，实在觉得美。他看来蓝如霜练剑不是为了传统或某种坚持，她就是喜欢。
　　“我天分非常好。”蓝如霜放下擦布，站起来把剑鞘放回架子上。
　　“父亲曾经送我八个字。”
　　蓝如霜淡淡地说：“惊才绝艳，生不逢时。”她一剑刺出，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叫飞霜。
　　这就是剑，原来这就是剑。

　　再回俱乐部，黄少天登陆夜雨声烦，本该训练，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怔了一会儿，操纵夜雨声烦动起来，一上手就是大招：
　　幻影无形剑！
　　剑客的最大奥义，每个角色都有的70级大招，声光效果十足，绚烂磅礴，黄少天看着屏幕，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就那么发一个大招，等着冷却过了再放，一个一个地发大招，看着坐了一个下午。

　　黄少天的状态不太好。谁都看出来了这一点。
　　反正他没在比赛上失误，喻队也没难为他。毕竟职业玩家也是人，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保持最佳精力。
　　不过训练成效不佳，一直到晚上都让黄少天很没精神。
　　晚饭后外面下起雨，开始黄少天还没注意，忽然觉得今天天黑得特别早，才发现外面在下雨。
　　黄少天忽地想起旧事来。
　　那时荣耀刚刚起步，电子游戏根本算不上是正式职业，他还是学生，跑进还没什么名气的荣耀。
　　夏日多雨，晚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心里一动，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夜雨声烦。
　　最后那个不算错别字，有人把“夜雨声繁”用了。
　　虽然后来别人一直说着这个名字起的好，和他很相配，但他有时还是会想起最初想起的那个名字。
　　他突然很想见一见蓝如霜。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刚好为他提供了掩护，黄少天抓起伞和外套就跑了出去。
　　路上雨越发大了，伞完全挡不住渗进衣服的雨水，黄少天索性丢了伞，一路跑向武馆。
　　远远的黄少天就看见了蓝如霜，她在武馆外的空地上，如往常那样，在练剑。
　　他差点忘记了，这个时间，蓝如霜一般在练剑。
　　雨密密地下着，泼天泼地是唰唰的雨声，她在夜雨中舞剑，脚步踩在水里，利刃划断雨水，雨给她周身打上一层蒙蒙的白光。
　　在水一方……他心里竟然冒出一个词：洛神。

　　黄少天强烈地想做些什么，但手抬不动，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夜雨声烦！夜雨声烦能做到！
　　黄少天退了一步，深深地看着蓝如霜，像是将她刻进眼瞳里，然后转身跑了。

　　他一口气冲回俱乐部，自己的房间，登陆上夜雨声烦，抬手一个操作，一剑划出！
　　手速完全飙了起来，他脑子里想的全是蓝如霜，然后就只剩她手里的剑光，那些技能他做不到，但他不是现实里的剑客，而是荣耀里的剑客！
　　操纵着夜雨声烦打了半天独角戏，黄少天亢奋了，一瞅钟，估摸着蓝如霜练完了剑，打个电话过去。
　　“如霜！”
　　对面脆生生地“嗯”了一声，他就开始说，他的游戏，他的角色，他的招式，他是一个剑客！他有满腔的话想倒给她，她都听着。
　　蓝如霜一直没插话，话筒里只有黄少天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和她的呼吸声，他知道，她一定听着，一直听着。

　　第二天黄少天在博客上发了篇标题《洛神》的帖子，一如既往的洋洋洒洒大篇废话，观者好不容易才从从他杂七杂八的废话、感叹和引用中得出重点信息，黄少在赞一个女人宛如洛神，他动心了！
　　一半哀鸿遍野，一半普天同庆。
　　黄少天青年俊才，一张漂亮的脸，玩的又是剑客，话唠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追捧他的女玩家是一批一批，从俱乐部门口排到城门的距离都还不够，男玩家即使视他为偶像目标，在这点上也不由恨得牙痒痒，这篇突然的帖子像道雷，劈昏了一圈荣耀迷。
　　黄少天不管被他炸翻一片的人，再和蓝如霜约会时，兴冲冲地说：“如霜，我教你玩荣耀吧。”
　　“嗯……我有在玩啊。不过最近不怎么玩了。”
　　黄少天还想着估计是她喜欢剑客这个角色，所以注册了个号而已，于是问：“在哪一区？”
　　蓝如霜正在操作，登陆上她的角色，就叫“飞霜”，也是剑客，黄少天一看，一身极品装备，满级！
　　蓝如霜这才回头道：
　　“一区。”
　　“……你没去神之领域？”
　　“去过，没什么意思，又回来了。”
　　黄少天拜服，忽然想到，一区的老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
　　他盯着她：“你不认识我？”
　　“少天？”
　　“我在荣耀的身份……你不知道？”
　　蓝如霜眸子清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荣耀最好的剑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理所当然认为她不认识自己？
　　从一开始！她对他的脸和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她是个剑客！剑客怎么会很玩电脑呢？
　　黄少天一阵无力。

　　蓝如霜倒也不算很会玩电脑，只是起步得早，从一区就开始玩荣耀，磨也磨到现在这个等级了。
　　就是那身装备实在很晃人眼，黄少天一边看她的装备，一边啧啧称奇。
　　蓝如霜倒不太在意，说：“有些我自己买的，有慢慢打到的，有学生送的……”
　　她忽然从电脑前起身：
　　“你看。”
　　她转到桌前，一把抽出飞霜，抬手一剑。
　　熟悉得如同自身一部分一样的招式，黄少天脱口而出：“月光斩！”
　　又一剑。
　　“连突刺！”
　　“三段斩！”
　　“上挑！”
　　“逆风刺！”
　　最后一剑出手，仿佛能感到空气中无形的波动，尽管和游戏里多有不同，没那么绚烂的声光效果，黄少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幻影无形剑！”
　　蓝如霜收剑而立。
　　黄少天心血沸腾，他从没想过，竟然能见到游戏里的招式在现实出现！
　　他迈前一步，一把抱起她转圈，大笑：
　　“如霜！你太帅了！”

　　黄少天笑够了才把蓝如霜放下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怎样做到？他有一肚子话兴奋地想说，才要啰嗦，蓝如霜忽地轻声说：“少天，我喜欢你。”
　　他蓦然悸动，低头吻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蓝如霜仰头，闭上眼睛。
　　他不是第一个说她的剑美，但只有他看到这样高兴。他不是剑客，他是懂得她的剑的人。
　　她从来没有觉得生不逢时，她并不想要快马轻裘、扬名立万，也不在乎能不能和人论剑切磋。
　　她只是喜欢剑而已。
　　在遇见黄少天之前，她不知道什么叫寂寞。
　　听他说话，她才觉得家里空旷，被他称赞，她才觉得，以前她独自练剑，未免太冷清。
　　那天夜雨，黄少天来找她，她知道，没有停下，舞一场剑给他看，是最好的礼物。
　　他深深看她，转身而去。
　　她练完剑，在雨里微笑。
　　回到房间，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电话一通他的声音就传来：“如霜！”
　　她忽然觉得安心。
　　有人相伴很好。她知道，她终于、终于找到了。

　　于2011.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