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桃小妖儿

22、青璇入宫

　　七日，整整七日。
　　刘彻望着下面跪着瑟瑟发抖的袁维安，满腔怒火恨不得都发在他的身上。
　　“全是些没用的东西，都已经过了七天了，人呢？袁维安，朕再给你最后三天期限，你要是再不给朕把人带来，朕就将你的脑袋砍下来！”
　　袁维安跪在地上，额头上全渗出了汗珠。他战战兢兢回道：“皇上，臣已经全城搜查，只是若是他二人已经离开了长安，那就是将臣的头砍下来也找不回青璇姑娘啊。”他微微抬头，见皇上仍旧脸色不善，顿了一顿又说道：“臣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一试。”
　　“说！”

　　袁维安顿了一顿缓缓说道：“李陵虽然带着青璇姑娘走了，但是他的家还在长安，李老将军也还在这里……”
　　刘彻看着袁维安，他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是指将李广软禁，逼李陵出来？”
　　“正是。皇上，李陵与李老将军祖孙情深，他不会不管祖父的安危，我们只要将消息放出，他知道后定会前来。”
　　刘彻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就这么去办吧，朕倒要看看在李陵心中，到底是璇儿重要，还是李广重要！”

　　雪倩清晨的时候带了些衣服和食物送到青璇处，她见到青璇忙过去问道：“李少将军呢？”
　　青璇正坐着给他缝衣，淡淡回道：“他去后面山边了，昨日他去探视过，也许我们沿着山路，能够从那里离开长安。”

　　青璇见雪倩面露难色，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雪倩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她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青璇姑娘，长安城里现在传着一个消息，说是……说是李广老将军纵孙犯法，已经被关押了起来。”

　　青璇心中一震，皇上找不到他们，就用了这样的方式来要挟，她的脑中此时一片空白，从她跟着李陵走的那时候起她就觉得皇上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她已经是没有家了，可是李陵……
　　从清晨到黄昏，她的心仿佛是被揪住了似的，雪倩的话一直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傍晚，李陵回来的时候，叫了几声“璇儿”却没人应声，他走进了里屋，只见青璇正在里面等他。

　　青璇穿着一身红衣，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她朝李陵嫣然笑了一下。
　　李陵走到她身边，柔声问道：“怎么刚才我在屋外叫你，你都不应我？”见她仍是不答，便说：“我今日去山后看过了，沿着山路一直往北，大约走三十里便是一条河，那河边有船家，若是能渡过河去，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青璇的手指轻轻按上李陵的唇，说道：“我都听你的……少卿，今日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青璇摆出了一对红烛，缓缓道：“这些都是我请雪倩姑娘替我置办的，虽然简陋了些，但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这样。少卿，你曾说，要娶我为妻，事到如今，你可有后悔？”

　　李陵听她问起这个，走到身边，紧紧握住青璇的手，说道：“自然不会后悔，少卿此生愿与你相依相伴。”
　　他的手，那样的温暖有力，在她最黑暗最悲伤的时候，就是这双手带给了她希望和勇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少卿，我曾和你说过，只要两个人心是在一起的，那无论任何东西都不能把它们分开。今日我摆下了红烛，我们就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参拜天地，结为夫妇吧。”

　　李陵没想到青璇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怔了一下，随即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他抵着青璇的头，泪缓缓流出：“好，当然好，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屋外月光皎洁，二人在屋中点起了那对红烛，摇曳的烛光照耀着这间小小的屋子，所有的黑暗一刹那都仿佛不见，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俩。他们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境况之下成亲，但即使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大红花轿，甚至连一个道贺的宾客也没有，他们的心却是满足和快乐的。

　　青璇从怀中掏出司马迁送的那只埙说道：“司马先生还说过若是我们成亲，一定要请他喝上一杯喜酒，只怕他是要失望了。”她的手抚过那四个深刻着的字痕“如鼓琴瑟”，夫妻好合，如鼓琴瑟。这样美好的祝愿，这样简单的期许，只是人生却偏偏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让人总在不停抉择，不停舍弃。

　　那一夜，青璇轻轻靠在心爱的人的胸膛，他炙热的肌肤、浑厚的心跳都让她想拼命牢牢抓住。他的唇轻轻吻上她的眉、她的唇，她的脖颈……她伸开双手环抱住他，那样亲近熟悉却又略感陌生的男人的身体，他的爱深沉而平缓，如缓缓流淌的河水，温柔安稳地滋润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他们的汗水和流下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那是甜蜜还是苦涩的滋味。她在看不清的黑夜里，听着他的喘息，喃喃叫着：“少卿……少卿……”

　　当他沉沉在她的身旁睡着的时候，她忍不住直起了身子，他睡得那样安稳，还带着孩子一样的微笑。他们终于是在一起了，可是这样的相聚也许却是永别的开始。她俯下身子，轻轻亲吻着李陵的额头。少卿，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妻子了，一辈子都是。海阔山遥、深墙内院可以将我们的人分开，但我的心已经给了你，这一世都不会再给别人。无论未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心和你的心，是永远在一起的。
　　一滴清泪滴落在李陵的唇上，他并不知道他的妻子，他心爱的璇儿是做了一个怎样痛苦的抉择。她悄悄地起身披上了衣服，在屋子的墙上留下了一行字：心之所系，情之所钟。今生今世，唯君一人。天涯海角，从此勿念。

　　走出门口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再多的不舍此时也只能割得一干二净。
　　少卿，你一定要保重。
　　沉沉的夜色，飒飒的风声，此去一别，天涯相望，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在茫茫的夜色中越走越远。

　　到宫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幽幽的夜色中，整座皇宫透出一种诡异的宁静。青璇深吸了一口气，拿出身上带着的令牌交给守门的士兵。
　　“我要见皇上。”她的声音冰冷，却又坚决异常。
　　守夜的士兵见了令牌不敢怠慢，但此时已经这么晚了，又不能随便放她进去，也是犹豫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姑娘，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们不敢随便放行，不如等天亮了，再请袁大人来吧。”

　　青璇冷冷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就站在宫门口，一言不发，定定地似乎是出了神。
　　一直到东方破晓，守门的士兵才跑进宫内回报了袁维安，袁维安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匆匆跑到了宫门口，他气喘吁吁，见到站在门口面若冰霜的青璇才长舒了一口气：“青璇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请先跟我进去，等皇上起了我立刻带你去见他。”
　　青璇没有说话，跟着袁维安走了进去。

　　“皇上……”袁维安在床前小声地请安。刘彻昨夜本就睡得不好，很晚的时候才刚入睡，现在正是睡香梦甜的时候，却被吵醒，他心里不由烦躁：“袁维安，你也太大胆了，一大早就来烦朕，快滚出去。”

　　刘彻翻了一个身，不理他继续睡。袁维安不敢再打扰，只得静静站在一旁候着，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揉揉惺忪的睡眼起了身来。他见袁维安还在一旁候着，便问：“到底什么事？一早就来扰人清梦。”
　　“回皇上，青璇姑娘来了。”

　　刘彻仿佛是没听清，又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皇上，臣刚才说，青璇姑娘来了，正在宣室殿中等着陛下。”

　　刘彻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赶忙命人更衣，急匆匆地往后阁中奔去。
　　青璇端端坐在宣室殿之中，她一夜未眠，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刘彻急冲冲地冲到了房内，她站了起来，定定望着他。他先是微微一惊，但随即又显出了喜悦的神色，他叫着她的名字，只有听到她答应，他才能确定这不是梦。

　　“璇儿，”他奔到了她的身边，激动地抓起她的手，却发现除了叫她的名字，他竟兴奋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轻轻挣脱了刘彻的手，唤了一声皇上。

　　刘彻将青璇搂在怀中，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生怕这就像一个梦，只要一放手，梦也就醒了。
　　“璇儿，答应朕，留在朕的身边，朕会保护你、怜惜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我答应。”她的声音虽轻，但在刘彻听来却如晨钟一般清澈，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他等了这么久，她终于答应了。

　　“璇儿，你说什么？”他欣喜若狂。
　　青璇望着刘彻，她屏住留在眼眶中的泪水，强忍着微微一笑，说道：“我答应留在你的身边。”
　　“不过皇上，”青璇继续说道，“我也想求你答应我三件事。”
　　“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只要朕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青璇缓缓说道：“第一件，我求皇上答应，在宫内让我供奉父亲牌位，尽到一个做女儿的孝义。”
　　刘彻点点头：“此事不难，朕准了。”
　　“第二件，求皇上不要迁怒李广老将军，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请将他放了。”
　　刘彻想了一想，说道：“朕本来也不想为难李广，只要这事了结，朕自然会放了他。”
　　“第三，求皇上不要怪罪李陵，赦他无罪。”
　　刘彻盯着青璇，久久没有作答。
　　“若皇上能答应这三件事，青璇就心甘情愿留在宫中，一辈子伺候皇上。”
　　刘彻咬了咬牙，说道：“好，朕答应，赦他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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