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乱舞》于墨池

3、山雨

　　新夏国。
　　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雷鸣，暴雨伴着狂风而至。山路上，人影皆无。
　　“我们现在怎么办？”温荧拉住马缰，为了声音不被风雨声淹没，大声喊道。“方才山脚下的阿婆说，要翻过两座山才会有人家！”
　　两人披着蓑衣，视线被雨水遮住，前方一片模糊。
　　“只能继续往前走了。”褚西涯擦了擦淋在脸上的雨水，叹口气，双腿用力一夹马肚，率先跑了出去。
　　那一晚，她们冲下山，在半路中截住两匹马，逃回刘庄时只见死尸遍地，脚未踏进大宅，追杀她们的人便已赶到。一路上，她们东躲西藏，夜行露宿，有两次险些被追赶上。当褚西涯提议绕过北陶，转入新夏国逃回大良时，温荧没有任何异议。
　　仿佛有共识一般，褚西涯没有问任何谷牧的事，温荧也没有问褚西涯会武一事。两个人一条心返回大良，禀明情况，却从不多谈一句良陶两国联姻何以会出现如此状况。
　　她们都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活着回去。
　　温荧策马跟上，行了不多远，褚西涯勒住马，手指前面一排槐树旁边的木屋，距离木屋最近的一棵树旁栓着一匹棕色的矮马，显然里面已经有人在避雨。
　　“我们进去避一下，看来这雨有得下了。”
　　栓好马后，两人敲了下门，没听到里面回话便推门而入。只见里面对着门口升了一堆火，旁边临时搭的木架上搭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烘干。一个着青色短衫的年轻男子坐在后面。见有人进来，抬眼上下打量后，微微一笑。他的皮肤有些苍白，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异常明亮。
　　“这木屋没有主人，是山下的猎户为了躲避雨雪来临而建的，两位不必客气，尽管随意。”他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坐在火堆左侧的是两个彪形大汉，浓眉大眼，猎户装扮，相貌有几分相似。
　　褚西涯和温荧褪下蓑衣，走到火堆右边坐下。褚西涯旁边就是临时的烘衣架，那件深蓝长衫乍一看似乎很普通，可是领口袖边铺锦列绣，透着一股雅致。
　　“可惜，如果是冬天的话，这里会贮存很多山珍野味，我们就有口福了。这雨不知下到何时，屋子里什么吃的也没有。”
　　“现在夏至，放什么都会腐烂，自然不会有人存放。”
　　俩猎户在闲聊，似乎也想让其他人也加入，但没有人应声。褚西涯看向青衫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瘦俊雅。他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就像没有听到有人讲话一般。
　　“两位小哥，是要去哪儿啊？”脸色黝黑的猎户感兴趣地问。
　　“我们到处游山玩水，没有目的地。”褚西涯笑盈盈地回话。
　　“听你的口音，不像新夏人。”另一猎户说，他年纪看起来大些，四十来岁，长条脸，一脸络腮胡子。
　　“我们是大良人。”
　　黑脸猎户凑身上前，“听说现在大良的国君是个女人？”
　　“是。”褚西涯微笑点头。
　　“就是英王李会的王后嘛，把自己儿子废了，自立为王。”
　　“要我说，不管男的还是女的，对百姓好才是最重要的。”黑脸猎户不屑地撇嘴，“什么男人女人，我们这儿的郡守是个男人，搜刮民脂民膏，淫人妻女，无恶不作——”
　　“阿二！别胡说！”长脸猎户厉声喝斥，“你还嫌闹的不够大嘛？！”
　　“他靳连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郡守一只手就能把天都遮住——”
　　长脸猎户眼一瞪，黑脸猎户缩下头，立时没了声音。
　　“爹送你去武馆学艺，是想你有份工，以后养家糊口有个本事，不是叫你用拳头解决问题。况且，拳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拳头解决不了，我就用这把大刀！”黑脸猎户昂首挺胸，拍了拍横在脚边有几十斤重的刀身，理直气壮地说。
　　长脸猎户被气得无语，转过脸索性不看他。
　　半晌没人说话，黑脸猎户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位小哥，你也会武？”他凑上前瞧瞧温荧腰间斜挎的长剑，问道。
　　温荧不着痕迹地将剑身往后移了移，“略懂一些防身功夫。”
　　“你们大老远来，就是为了游山玩水？我在这山下活了差不多半辈子，走得最远的一次就是老娘生病，我跑去隔壁县找疾医，也不过二三十里路。”
　　“过了这座山，还要再翻一座山才到下个郡吧？”褚西涯望着黑脸猎户问道，他看上去粗鲁，但却很热心。
　　“你们到了下座山可要小心，那儿不时有老虎出没。”长脸猎户插嘴说：“看你们瘦瘦弱弱的，也不知有多大力气。不如雨停，我们兄弟俩送你们过去……这位小哥。”他看向青衫男子，“你是不是也要去双山郡？一起吧，我看你剑也没有一柄，连个防身的器物都没有老虎饿急了，可凶着呢。”
　　“多谢兄台的好意，我习惯了一个人。”
　　青衫男子浅笑着拒绝，伸出修长白皙的双手，慢条斯理地将木架上的衣服翻过来烘干另一面。
　　闻言，褚西涯疑惑地瞥了一眼青衫男子，外表看来是个读书人，外面的矮马想必是他的。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孤身一人翻过两座山……是为了什么？
　　青衫男子小心翼翼地向火堆里添着树枝，见她望向自己，冲她微微一笑。
　　“这位……小哥，”他顿了顿，明显看出来她们两个是女子乔装改扮，却没有拆穿。“良国与新夏之间龃龉不断，边境时有小规模战争发生，这么危险怎么想来新夏游玩？”
　　“我们是普通百姓人家，来的时候也不知边境有什么战争——我觉得在新夏这阵子还好，没觉得和大良有什么不同。”褚西涯淡淡地回答。
　　“我想也是，由良国来到此处，少说也要月余，再者你们游山玩水到处逛，没个半年还到不了。”青衫男子一反常态，完全不似方才那般疏离，热络地聊起天。“你们去过新夏不少地方吧，觉得怎么样？哪里给你们留下的印象最深？”
　　褚西涯迅速扫了他一眼，这个人是真的随便问，还是试探她有没有撒谎？
　　她沉吟片刻道：“三元山。”
　　“三元山？离我们这里很远的啊！”黑脸猎户惊叹。“我们整个村子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人。”
　　“为什么呢？”青衫男子侧头好奇地问。
　　“那儿的山尖高耸入云，站在上面就仿佛天下尽在脚下……还有，山腰那间有名的出入阁素菜特别美味。”
　　“出入阁是什么啊？”黑脸猎户问完，小声嘟哝道。“素菜哪有满山的野味好吃。”
　　“所谓出入，横在山腰，之上意为出世，离于世界之外，入就简单多了，我们现在的世界。出入阁，也就是往来于天地之间的一个素菜馆。整座山只有那一间饭馆，而且全部都是全素菜。三元山上，不允许残杀生灵的。”
　　黑脸猎户听得频频点头，望着褚西涯的脸充满羡慕。不只他，木屋里的人都津津有味地听她讲着三元山，尤其温荧格外地认真。
　　一个自称八岁入宫的宫女，讲着别国山水，就仿佛真的亲身云游一般……
　　褚西涯注意到温荧探究的眼神，佯装无视地转向缠着追问她讲多些的黑脸猎户，笑盈盈地回答他持续不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