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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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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褚西涯小心翼翼地斟酌开口。“不如找屠冰御与我当面对质,以证我的清白……原本,家里人是打算此次我回家,初秋便成亲……我们自小指腹为婚——”
眼见望着她的眼睛渐渐变得冰冷,她不禁胸口一窒,双膝跪地。
“请大王成全。”
姜绍缓缓蹲下身体,淡淡地望着她。“你十八岁,有婚约也属正常。那便在家书中一并写清楚吧。”
褚西涯错愕不已。
“为什么,是我?”半晌,她问。
姜绍仔细想了想,忽然拉起她的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但是这一世我都会对你好。我希望你相信我。”
褚西涯下意识地抽回手。
“我是大良国的人,你不能随意将我囚禁在你的王宫。”
姜绍勾唇一笑,一甩袍袖,索性席地而坐。
“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褚西涯顿时无语,他确实可以。新夏一国的国君,在自己国内,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大王,何必勉强?”她握紧的拳头隐在宽大的袖内,指甲抠着手掌生疼。
姜绍忽然望向她,唇角浅浅勾起,笑得云淡风轻。
“我偏要勉强。”他说。“无论你问我多少次,我都是这样回答。”
他们就这样一跪一坐,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此时正是未时,太阳最毒的时候。唐捷站在亭外暗自观察着亭内的动静,虽然有树荫遮着,依然满头大汗。
“禀大王。”他硬着头皮上前,“方才宿卫报,宫外诸位大臣求见。”
姜绍扭头看向唐捷,“何事?”
“是关于……褚姑娘。”唐捷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瞟了褚西涯一眼。
姜绍冷冷一笑,“他们的消息够灵通的。”
“都有谁?”他问道。
“有司徒武再,司空马弗明,谏议大夫秦介等十数人。”
“商议朝政时倒不见他们这般齐心。”姜绍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前搀扶起褚西涯。“跪这么久,腿不酸吗?”
褚西涯无奈一笑,“是有点儿酸。”
“流汗了。”姜绍举袖轻拭她的额头。
褚西涯笑容顿时一僵,抬手轻轻挡开。
姜绍不以为意。“外面有些热,我们回宫纳凉?我这宫中有人会唱你们良国的曲子,让她唱给你听听?”
“大王,”唐捷立在一旁,呐呐地开口道:“大臣们还等着呢。”
“让他们回府凉快去吧。”姜绍冷冷地口气道:“备辇。”
“是,大王。可是,他们说见不到大王就不走。”唐捷重复方才宿卫的话。
“他们喜欢等就等着。”
唐捷接收到姜绍射过来不悦的目光,一溜烟地跑了。“小人去备辇。”
姜绍率先大步走出梅花亭,褚西涯缓步跟在后面,阳光很烈,她不禁眯起了眼睛。从后面看,他的肩膀很宽,走起路来不疾不徐,潇洒随意。
不知他处事是不是也习惯了随性而为,但直觉告诉她,与他硬碰硬不是个好方法。
虽然她不明白一国国君纳个新宠,为何朝中大臣集体反对,但这种情况对她来讲,似乎是好的,最起码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在想什么?”姜绍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走着。
褚西涯看着脚下的青砖地,“在想大王的那些大臣们,就那样让朝廷重臣全部等在宫外,可以吗?”
步辇就在眼前,姜绍牵起她的手,拉她同坐,朱红的辇身有丈余,二人坐上去仍绰绰有余。
“朝臣的责任是治理好朝廷中事,至于我的家事,轮不到他们管。”姜绍淡淡地道。
“自古君王无私事。”褚西涯回道。
姜绍不无意外地看向她,笑道:“褚姑娘懂的不少。”
“我在家偶尔看些书。”褚西涯回看他,浅浅一笑。
“不只看书,武练的也不错。”
他竟会知?
褚西涯垂眸掩下眼中的疑惑。
“在大良,女子修文习武是极普通的。”或许是卫索洛见识了温荧的宝剑,便认定她二人都是习武之人?
她望着宫墙。一行人抬着步辇走了许久,走过一条长巷,却不知去哪里。
姜绍笑而不语。
“长乐殿还住得惯吗?”他忽然问。
“由小到大,我还未见到过这般华丽的宫殿,更别提住在里面了,哪里会惯呢。” 褚西涯想到梦中那个女子,好奇地问:“以前是谁住在那儿?”
“萧慕华。”姜绍看着她,目光灼灼。“齐王的三公主。”
难怪宫殿那么富丽堂皇,连里面随意一件物品都价值连城。褚西涯思忖间,只听唐捷道:
“大王,少监在后面追,看起来好像很急。”
姜绍命人停下步辇,裴九章片刻便到身前,额上布满了汗,躬身下跪,微喘道:
“禀大王,司寇陆别在家中被杀。”
姜绍腾地自步辇上站起来,声音微变:“被杀?”
“是。”
“唐捷,”姜绍吩咐,“送褚姑娘回长乐殿。”说完,转身自原路折回,裴九章随即跟上。
“详细说说,怎么回事。”姜绍急步向前,边走边说。
“臣受大王之命调查良国细作暴毙一案,当晚勘察完现场,因为已近午夜,便在今日一早去陆府拜访,想要寻问一些细节。不料到了陆府,仆人去通禀后,大叫着跑出来,我进去一看,司寇倒在床前,已经死去多时。一剑封喉,屋子里面有轻微的打斗痕迹。”裴九章紧随在姜绍身后,喘匀一口气继续道:“司寇死在他的妾室韦无时的屋内,不过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陆府都找不到她。”
姜绍忽然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在想着什么。
“司寇被杀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臣吩咐控制陆府,任何人不得进出,所以,应该还没有传出去。”
“这件事,你怎么看?”
裴九章跟随在侧,始终差着一步的距离。“司寇不会武功,屋内又分明有打斗的痕迹,那不是普通人挣扎反抗会留下的样子,是以臣大胆假设屋内还有另一人。那人不是凶手的对手,但短时间内凶手没有杀死他,他便逃走。那么,这个人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姜绍连连点头。“只可惜堂堂一个司寇府任凶手来去自由。”
“想是凶手武功太高了,司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裴九章叹道。他虽未与陆别共事过,但其为人敦厚,做官清廉之名却是有耳闻的,是以看到这凶案现场时,不禁连连惋惜。
“司寇的妾室——”
“韦无时。”裴九章忙接道。
“她是宫里出去的吧?”
“是。”裴九章有些惊讶衡王此类小事记得如此清楚,他继续道:“臣进宫是那年年初,韦无时年尾出宫。臣记得司寇之妻早亡,他鳏居已三年余,那时他向大王要了王宫的宫女韦无时做妾。”
“听说他们感情一向很好。”姜绍道。
“司寇丧妻后再娶,虽然未给韦无时名份,但恩爱有加,两人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即便韦无时嫁过去六年无所出,司寇对她的喜爱丝毫未减,连亲自上门提亲的都一一加以拒绝。这般情意,若非事出有因,韦无时断不会在司寇新亡,便消失不见了踪影。”裴九章道。
姜绍慢慢踱步,忽然再不说话。就这样沿着宫墙二人走了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可知韦无时习武?”
裴九章一怔,“不曾听说,大王怎样得知?”
“会武的人,无论多么小心隐藏,总会有露出马脚之时。尤其习武之人的下意识动作,当遇到忽然事件,谁也来不及在脑袋里多转几个弯。”姜绍淡淡地道:“寡人不在意宫女是否习武,只若那人还刻意隐藏,就说明问题了,韦无时便是如此。于是寡人派人去查她底细,只是她父母双亡,家中无人,也就此不了了之。正这时候,陆司寇向寡人表明心意,要纳她为妾,寡人便准了。”
“这韦无时身世可疑之处颇多,大王怎么就放了她?”裴九章不解。尤其陆别身居高位,在他身旁放这可疑之人,无疑是过于冒险。
姜绍轻轻摇头,“寡人见他二人郎情妾意,倒是真情流露。况只是怀疑,何需急着定罪,破了旁人的姻缘。”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九章,你在宫中多年,难道不知这里面的尔虞我诈有多少?不只各国潜进的细作,就是朝臣也眼线不断潜送进来,无止无休……何需太过认真?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
“大王宽厚。”裴九章叹道。
姜绍摆了摆手,“寡人走到今日,事事为时局所迫,枉作了多少杀孽?如今只是得过且过,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圆别人一个如意,也是好的。”
裴九章不知衡王要去哪一殿,只是慢慢跟在后面,抬头见宿卫队距离尚远,便道:“只是,若依大王所讲,那屋内的另一人,很有可能是韦无时?”
“难道没此可能?”
“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裴九章仔细想想,眉头微皱,心中一时思绪纷乱。
“你觉得司寇与良国细作的死,可有关联?”姜绍侧头瞥了他一眼。
裴九章轻声道:“臣不敢妄下揣测。”
姜绍索性转身停下,淡淡地望着裴九章道:“既然不敢揣测,那就去查。十日后,我要结果。”
“臣遵旨。”
“你现在去丞相府,将此事告诉丞相,请他即刻进宫来见寡人。”
“如此,臣送大王回殿。”
“你去忙你的,寡人自己走着回去行了。”姜绍一甩袍袖,负手而行。
裴九章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姜绍吩咐道:
“去吧。”
裴九章素知衡王脾性,从来说一不二,只得领命而去。
姜绍一个人慢慢踱,边走边想近日来发生之事。想是巡逻的宿卫队见他一人在宫中行走,便隔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护卫着。足有半柱香功夫,唐捷几人抬着步辇不知从哪条宫巷就近窜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跪地请罪:
“小人接驾来迟,请大王恕罪。”唐捷一张脸憋得通红,胸膛起伏不定。
“你怎知寡人走到此处?”姜绍好笑地问道。
唐捷喘匀了气,笑道:“小人送了褚姑娘回长乐殿后,不待折回便有少监派人知会小人接驾,沿途也有宿卫着人来报。”
姜绍点了点头,走至步辇坐下。
“你若不来,寡人倒不知走到哪里了。”
唐捷跟在步辇旁,边走边抬袖擦拭额上的汗。“再往前面便是水月馆,讴者艺人们训练之所,大王不曾来过,想是不知。”
“离清凉殿倒是很近。”姜绍道。
唐捷问道:“大王现在去哪里?”
“承天殿。”姜绍吩咐道:“派宫轿去接丞相来此,另外,你去请御史朱瑞琪,小司寇秦玄晖同来。”
“是,小人这就去。”
“等等。”姜绍叫住唐捷,问道:“你可知出去宫门,站在外面的众大臣问起,该如何支应?”
唐捷呆呆地回道:“小人也不知所为何事?”
这既回答了众大臣的话,倒也说出了他的真意,他本不知为了什么事。
“若是他们问,你就告诉他们,司寇被杀,寡人找几位卿家商议此事。”姜绍淡淡地道。
司寇被杀?这是何等大事?
唐捷一怔,脚下立时慢了半步,回过神方才快步跟上。
“还不去?”
姜绍扫了唐捷一眼,唐捷这才应了声,飞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