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倾江湖》華蓉

4、龙骧将军

　　是日寅时，城中大道两旁均围满了人，一时竟万人空巷，缘是昨夜使者飞马由塞外传回捷报，卓欢以一万军队大败颛孙氏三万大兵。京城中老幼皆相偕至街上迎接英雄凯旋归来，众人高声欢呼，卓欢军队一时竟也如皇帝出巡般威风凛凛，受民爱戴。首次出谷的殷倩倩自然没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拉著陆清师兄便凑热闹地挤进人群。
　　殷倩倩一个瘦小身子被人潮挤啊挤得，眼前一片黑压压人头，怎麽也没法前进，大小姐脾气一发，气得圆嘟鼓起颊。
　　“不管啊师兄，我一定要到前面去！”奈不得这群众，殷倩倩回头草草交代了句，无视陆清万般阻挡，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翩然一跃，突然这麽一个轻功飘然，竟如一纸鸢低飞掠过众民头顶，众人惊鸿一瞥皆觉宛若飞仙，全场不由得鸦雀无声。

　　卓欢甫进城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名素衣女子从天而降，足尖轻盈如蜻蜓点水般轻踮了下马身，如花叶随风扫落般，十分优雅地落在──他怀中。卓欢挑眉，微顿半晌，女子有著张清丽无暇的脸蛋，如夏日一池菡萏，先人周濂溪尝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便乃如此，虽不妖艳，却足以冠绝群芳。眼前女子美眸微愕，瞪圆了直瞅著他，接著扯开一抹僵笑，略显羞涩地道∶“呃……你好。”

　　“……”
　　殷倩倩回过神时便是陷於如此窘态，见男人丝毫不领情，紧抿著唇没有回应的打算，冷著眸睨著她。她尴尬地眨眨杏眼，感觉额尖及背脊沁出不少冷汗。被迫於姿势，她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男子。只见他独领在众兵将前，一身浴血战袍，身形显得愈发魁武，且盔甲明显与其他军将不同。沉甸甸的头盔下是一张冷峻脸庞，两道浓眉紧锁，看上去严肃非常。他鼻梁高挺，两片薄唇紧抿，一语不发地瞅著她。散发之气质相较於华枫的英气潇洒，眼前的男人正气凛然，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惧畏。同是狭长双眼，眼神却少了华枫那般妖魅邪佞，多了一分冷酷傲然，望著自己的眼神冷漠如寒星，如锁如勾，让人没法逃离。殷倩倩瞧著他，突然想起了生性肃穆的大师兄伍原，但眼前的男人却不像师兄好相处，而是多出了几分距离感，让人想避而远之。
　　两人紧贴身子，脸更是相距不到几寸，他的温热鼻息直喷洒在她脸上，没由地引来一阵燥热。她难耐地扭了扭身子，想拉开两人过於亲密的距离，然徒劳无功。
　　男人身後一名容貌粗旷的将士见两人好半晌都动也不动，只是迳呆望著，终於耐不住，打断这微妙的沉默，扯嗓喝道∶“丫头好大的胆子，还不快退下！”
　　男人扬手示意那将士噤声，那将士不敢多言，连忙脖子一缩，拉著马缰退了几个步子。
　　殷倩倩抬眸，男人意外於灵动瞳孔中丝毫未见畏惧之意，见她启了红唇，口吻带试探，道∶“阁下便是那大败颛孙氏的卓欢卓将军？”
　　男人面无神色，垂眸瞥了眼殷倩倩便收回视线，越过她望向远方，道∶“是。”
　　“哦。”点了下头，她想拭去额尖欲滴落的汗珠，却动弹不得，只得挪挪身子，想从他双手间的缝隙挣脱，无奈他动也不动，丝毫无意让身，只得左抬抬腰、右移移屁股，缓慢且狼狈地挪动身子，久久，见成效似乎不彰，只得神色为难地乞求道∶“能否劳烦尊驾……”言未尽，殷倩倩只瞧了他脸色一眼又立即噤声，继续默默地努力，一寸寸地滑下马，过程无不小心翼翼，深怕一个失误会惹来麻烦。历经一阵苦斗，好不容易脚尖儿踩上那久违的地面，殷倩倩顿觉万分感动，不消酝酿便立刻趴倒在地，拿出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气势，也不怕旁人指指点点或唾弃，一番哭天抢地∶“将军饶命啊！民女久仰将军大名，爱慕已久，今日为见将军一面不巧从屋檐上摔落，幸亏将军路经，正巧救了民女一命，此间有失礼数，还望将军恕罪，将军之大恩大德，日後必当涌泉以报……如此……再会！”言罢匆匆起身就要故技重施，正要潇洒一跃地离去，却被那低沉的漠嗓遏止∶“站住。”
　　话音一落，殷倩倩顿住了动作，抬了一半的脚又收回去，身子一僵，面露菜色，咬著下唇，深吸了口气，紧张地调节著呼吸，接著才视死如归地转身。

　　“你叫什麽名字？”
　　殷倩倩小脸刷白……没想到他小眼睛小鼻子，执意要和她过意不去。如此，她也只能跟他耗到底了，左右若真还是在劫难逃，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谅他也奈她没辙。心下有了个垫，她索性豁出去，且战且走，故作惶恐地回道∶“民女……民女贱名，恐污尊耳。”
　　卓欢沉默半晌，见她不愿回答，也不多做为难，只嗯了声，让她退下。殷倩倩见他没有追问，松了口气，俐落地让开道路。卓欢则待她退到一旁後又继续前进，未再回头。
　　陆清见殷倩倩有惊无险，擦去了冷汗，拉过殷倩倩便责难道∶“师妹，你太鲁莽了。”
　　殷倩倩委屈地垂下脸，见状，陆清再多的怒气也顿时消了大半，道∶“出谷前我已答应师父要好好照顾你，罢了，你无事就好。”
　　“若不是时机抓得不稳，也不会白让师兄担心了。下回使轻功前我会看清楚的。”嗫嚅著，殷倩倩斜盼，偷望著卓欢远去的背影，一时也摸不定心下那阵骚动何来，旋过身子索性不再多想。
　　陆清见师妹未遭降罪也是松了口气，便抚上她的肩柔声道∶“没事就好，下回可要听师兄的话嗯？”
　　偷偷地吐了下舌，殷倩倩努努嘴，状似无辜∶“是，师兄。”
　　陆清轻叹了口气，未再责难，由袖中取出一纸书信，递给殷倩倩，只概而略道是昨夜姚玄捎来的书信，约定二十日後於京城相会。殷倩倩接过信便忙不迭地摊开来，只见满纸行书苍劲潇洒而不失隽雅，确实是姚玄的字迹，连忙欣喜若狂地读信。
　　信中提及两人三个月以来寻找师父所托之人途中遇合及经历，亦说明今年二月十五的花朝无法一同欢庆实在可惜。殷倩倩读到此处不免失落，却还是继续看下去。原来姚玄及二师兄在途中偶经一村落，据村民言，当日为止已有十多名孩童失踪，受村民之托，二人守株待兔，终於逮到贩卖人口的山贼，并且交由官府处置，是故耽搁了不少时日。但玉逍遥方面却是半点线索也没，两人正愁著不知从何找起，近日得知陆清和殷倩倩出谷，方才捎来此信，言明二十日後会到京城，此间让两人先办妥要事，四人再相聚一同想想法子。
　　殷倩倩阅完信，乐得欢呼，直嚷著“小玄子要来啦、二师兄也要来啦”，丝毫不顾旁人侧目便在众目之下拉著陆清兜转了好半晌。折腾完，陆清让殷倩倩收了行囊，准备些乾粮，预计今日辰时便动身至嵩山寻白素前辈。二人在客栈中用完午膳，休息些会儿後牵了马匹便速速启程。离京之前百姓相互传道∶卓欢断然拒绝皇帝赐婚，不愿做驸马爷。我轩辕朝国况全系於卓氏父子身上，是故卓欢拒婚未遭皇帝怪罪。因其破颛孙大军，战功显赫，受封龙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