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古装虐文)》碧树

8、第 8 章

　　八
　　接下来的日子，衡舒果然每天都过来探望。尽管桓凝对他的说话反应冷淡，但毕竟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给他吃闭门羹，衡舒心头也就越来越欣喜。
　　衡舒总是千方百计找到桓凝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在某地看到桓凝的族人啦，西虬国进贡了一只会揽镜跳舞的鸾凤啦，在宴会上听见一个有趣的笑话啦，只要能博得桓凝关注，衡舒就连着几个时辰顶着阳光站在院子外面，滔滔不绝地说话。而一旦桓凝面露不耐的神色，衡舒便乖乖地闭嘴，静静地在一旁看桓凝舂捣香料，或是雕刻模子。
　　“桓凝，能不能雕一个我啊？”这天，衡舒见桓凝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惴惴不安地问道。
　　“桓凝手艺笨拙，不敢亵渎了衡公子高贵的形象。”桓凝依旧不冷不热地道。
　　看来还是有希望呢。衡舒心头一阵大快，抬头不觉已是繁星满天。
　　“看到天上那颗小星星了么？那就是衡舒星，就是我诞生的地方。”衡舒站在院外，看着桓凝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笑着继续说下去：
　　“天地间充斥着亿万细碎的银粉，当它们因为造化之功开始聚集在一起，便会如同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最终成为一颗新生的星辰，而我，正是从衡舒星中诞生的精灵。”
　　“我出生的时候，站在衡舒星上举目四望，茫然无措。这个时候，我看到一个神人驾驭着银光来到我面前，他说：‘你就是衡舒了，我来带你看这个世界。’于是他牵了我的手，指引我天上人间，教导我日月星辰，安排我衣食住行，他就是二十八宿之一的翼殿下……”
　　猛地发现桓凝的身体僵硬起来，衡舒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连忙解释道：“桓凝你别生气，在我，有时候真的把翼殿下视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我只是想说……他其实也不是坏人，只是……脾气暴躁一些……”
　　“可惜身为妖物，便永远只能感受他的暴躁。”桓凝冷冷地回应道，“您是出身高贵的神人，翼殿下当然对您是不同的。”
　　“桓凝，我……对不起，我总是说错话……”衡舒垂下了头，“明天翼殿下就要从昆仑山回来了，我又没办法常来陪你，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你……桓凝，如果你想我，就看看那颗衡舒星吧，我能感受得到的……”
　　桓凝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远远地望着月桂树缝隙中银光闪烁的大海，仿佛没有听见衡舒的话。
　　“桓凝，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这样来看你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我甚至害怕你会因为我的作态而更加讨厌我，可是我每天还是忍不住要来看你……我，我都有些讨厌我自己了……”衡舒越说越感到窘迫，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想我还是会鼓足勇气向紫薇帝君要求把你放出来，即使不能让你到我那里去，能走出这个院子也好……我不求你对我怎样，只要你看到那颗衡舒星，能够微笑一下我就满足了……”
　　桓凝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直听到衡舒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眼中早已盈满的泪才缓缓地倾泻出来。
　　不是不能体会这个人的苦心深情，不是不盼望每天温暖亲切的问候和关心，可是这毕竟是神界的施舍，他不敢接受。然而不能不承认，现在桓凝的心中，已不像开始的时候只充满对神界的仇恨，一种温柔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间，渗透开来。
　　抬头望向天空中并不算明亮的衡舒星，桓凝露出了一个真心的感激的微笑。

　　趁着沐翼还没有回来，衡舒吃力地把石臼搬回了屋子中，心知不能以任何一点变化给沐翼提供寻衅的借口。
　　尽管已做好准备面临即将到来的艰难和惶恐，桓凝仍然没有料到恶梦会来得如此之快。
　　“起来！”天刚蒙蒙亮，有人就粗鲁地踢了踢尚未睡醒的桓凝，将一套新衣服扔在他面前，“换上这个！”
　　“那么麻烦你们出去一下。”见那两个排云宫的侍卫仍然站在自己身边，桓凝忍住自己的怒气道。
　　“小贱奴，大家都是男人，你怕什么？”一个侍卫怒气冲冲地道，“大爷不过是怕你磨磨蹭蹭耽误了翼殿下的时辰，你还发骚了么？”说着，抬手便打。
　　“算了，打花了脸翼殿下会不高兴的。”另一个侍卫拦住即将落在桓凝面上的巴掌，拉着那个侍卫退出门去，“你要是敢磨蹭，看翼殿下怎么收拾你！”
　　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招数了么？桓凝暗中苦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新衣，发现是天宫最普通的天奴服装，并没有什么新意。
　　“走吧。”房门再一次被粗鲁地踹开，两个侍卫进来，将尚在懵懂的桓凝推出了院子。
　　大半年没有走出这里，桓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他转头问押解他的排云宫侍卫。
　　“今天你运气好，翼殿下要带你去赴宴。”两个侍卫说着话，抓住桓凝的双臂，飞一般将他送到了大殿前的广场，如同当初来到时一样跪在青玉石板地上。
　　如此又跪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已大亮，便看见三三两两的宫女端着洗漱用具和早膳食盒穿梭往返，心知沐翼方才起床。又等了半个时辰，方才见侍卫备好了龙车，一众侍从簇拥着沐翼从后宫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哦，这不是我的天奴桓凝么？”见桓凝跪得有些发颤，沐翼笑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将他垂下的头抬了起来，“几月不见，倒是丰润了许多呢，看来这个天奴你做得很舒服嘛。”
　　“桓凝不敢。”尽管下颏被抬起，桓凝依然垂着眼回答。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我关着你，就是怕你给神界滋事！”沐翼手指用力，将桓凝推倒在地上，“今天我带你去参加宴会，你可仔细着别丢了我的脸！”说着，迈步坐上了龙车。
　　桓凝爬起身，跟在沐翼身后，却一时进退不得。以他的身份，自然坐不得龙车，可他丧失了法力，又无法象其他随从一样驾云相随。
　　沐翼显然早已料到了这里，森然笑道，“桓凝你放心，你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说着扬了扬下巴，早有侍卫将备好的绳索拿来，将桓凝双手手腕牢牢地绑在一处，绳头则系在了龙车的车辕上。
　　“如此腾云驾雾的滋味，桓凝你大概从来没有尝试过吧。”沐翼哈哈一笑，前方拉车的几条金龙霎时飞腾起来，闪电般向前驶去。
　　由于手腕被绳子扯住，桓凝的身体在龙车的高速之下横飞起来，随着龙车的轨迹在云雾中穿梭。狂风阵阵扑面而来，让桓凝睁不开眼睛，然而耳边依旧能听到排云宫众人的阵阵哄笑，手腕上也传来了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云雾的冷气更是让毫无法力的他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等龙车终于蓦地停下的时候，桓凝的身体却收势不住，头重重地撞在龙车的后座上，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真是麻烦。”沐翼转头看了一眼倒在龙车边，似乎已经冻僵的桓凝，皱眉吩咐，“赶紧把他收拾干净，呆会儿还有好戏等着呢。”说完当先走进了另一座堪与排云宫媲美的宏伟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