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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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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神界的建筑果然比北溟皇宫气派了许多,排云宫名称虽然并不响亮,内中的宽敞和奢华却足已超出了凡人的幻想。
殿外的广场是用青色玉石板铺成,缝隙中能够生出缭绕的烟霞,越发映衬得远处的大殿庄重而神秘。因此在高高站立在大殿台阶上的沐翼眼中,桓凝独自跪在空旷的殿外广场上的身影,更加显得渺小而卑微。
“请问殿下,这个新到的天奴派给什么差事为好?”主管排云宫事务的陆天官恭敬地请示。
“反叛的妖孽,别让他太闲着。”沐翼恨恨地扫了一眼远处的人影,虽然到了如此落魄的境地,仍旧显示着神仙都无法比拟的清贵气度,怪不得衡舒会对他另眼相看。
看着陆天官正答应着下去领走桓凝,沐翼再度吩咐了一句:“把他看好了,别跑出来让我看了生气。”
“是,下官一定不会让他再出现在殿下面前。”陆天官心领神会地应承了,却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方才衡公子走的时候再三嘱咐下官,要给这个天奴看看伤势……”
“哼,他是妖孽,那点小伤哪里就死得了?”沐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吓得陆天官唯唯称是,赶紧走下台阶对桓凝道:“跟我来。”
桓凝也不答话,站起来就走。
“站住!”沐翼忽然叫了一声,看桓凝定住了身形,冷笑道,“哪里有这样没规矩的天奴,走了也不知给主人磕头告辞的?”
桓凝死死咬住了嘴唇,心中默念着父亲要自己忍耐的叮嘱,僵硬地转过身,屈膝跪在地上,一声不响地磕下头去。
“去吧。”沐翼厌恶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入殿中。
“跟我来。”陆天官有些同情地扶起桓凝,引他绕过正殿向后面的配院走去。“放心,翼殿下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你以后不惹他生气,安心做事,他也不会为难你。”
“多谢。”桓凝低低地答应了,心中却苦笑了一下,自始至终,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处得罪了这位翼殿下,幸亏以后不用出现在他面前,也是不幸中之万幸。
一路上两人也没什么话说,陆天官径直把桓凝领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前,推开门,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香气。
“我刚才想了想,这个活应该还适合你。”陆天官体谅地打量着桓凝的体格,“这里是排云宫的香房,凡是宫里用度的熏香都是从这里加工送去。你来看——”
随着陆天官的指引,桓凝注意到房内除了一张简易的卧榻,其余空间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臼、石磨和模子,而靠墙的一排柜子中,则盛放着各式的名贵香料:龙涎香、云萝香、金檀香……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倒有些气闷。
“排云宫焚的香都有不同的规格形状,到时候我会每天将日常的用度告诉你,你将那些香料碾成粉末,再用模子压制成各种花样就好,除了节庆宴会,平时不会很辛苦的。”陆天官安慰地向桓凝笑笑,“不过你却不可出这院子,翼殿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住在这里很安静,多谢天官。”桓凝诚心诚意地向这位好心的陆天官道谢,心中却知自己实质上已被沐翼拘禁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桓凝很快学会了制作各种熏香的方法:何种香料用何种器具碾碎,又该压制成何种花样。有时候看着自己手下诞生的各色格式的香饼,桓凝似乎还生起一种创造的乐趣,竟开始琢磨着自己如何设计另外的模子,免得香料总是翻来覆去被压成梅花、福寿字等几种单调式样。
每天的饭食总有人送来,同时取走桓凝做好的香饼。工作并不是繁重得无法完成,因此闲暇的时候,桓凝就一个人待在院子中,借以逃避屋内沉闷的香料味道。
小小的院子已被桓凝转了个遍,前方没有什么景致,无非是排云宫配殿的飞檐斗角,而院子后却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一大片月桂树林,风吹的时候撩起沙沙作响的枝叶,隐约地露出远方悬崖之外一湾碧蓝的海面。
仙境的景致,果然不同凡响呢。当这天夜晚桓凝躺在院子中,凝望着头顶将月桂树林染成银色的月亮时,少年忍不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露出了北溟国灭亡后第一个笑容。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何处是他乡。心头蓦地涌起这样的句子,桓凝不禁想起了父亲桓泰和其他狴犴族人。与自己一样被挑走做了天奴,也不知父亲现在处境怎样,会不会如同自己一样幸运,可以安静地过日子,不至于太过操劳。
幸运。自己居然用出了这样的字眼,倒让桓凝吓了一跳。他爬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回屋里去睡觉。不管怎么说,明天还有并不轻松的活等着干呢。
轻轻撩开自己衣襟,桓凝看到肋下那一片青紫已消散了不少。虽然没有得到治疗,但有规律的生活和狴犴族顽强的生命力还是让桓凝不断地康复起来。
父亲究竟在做什么反抗的准备呢?可惜自己现在完全无法跟他联系。躺在床上睡着之前,桓凝迷迷糊糊地想。
砰地一声巨响,把桓凝惊得立时坐起,却发现房门已被人踹了开来,面前站着几个排云宫的侍卫。
“拖出来。”门外一个声音冷冷地吩咐,让桓凝立时醒悟——是沐翼。
不等桓凝将外衣穿整齐,两个侍卫已走上来抓住了桓凝的手腕,将他拖下床来。
“我自己会走。”明白自己又要承受沐翼那不明不白的怒气,桓凝打起精神,只想挽回一点点尊严。
然而那几个侍卫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直接将桓凝拖出屋子,随后分别架起他的胳膊将他直挺挺地摁跪在地上。
“妖孽!”沐翼面色铁青地盯着桓凝,冷冷地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来,“给我打!”
沐翼话音一落,早有一个侍卫走到桓凝背后,抡起包了铜皮的木杖,重重地打在桓凝的背上。
冲力和剧痛让跪在地上的桓凝直向前倾去,却立时被架着自己双臂的两个侍卫牢牢撑住。他愤怒地抬头直视着沐翼,质问道:“为什么打我?”
“凭你敢问这句话,就该打!”沐翼扬了扬下巴,那个持杖的侍卫便接二连三地打了下去。随着击打的沉闷声响,桓凝背上的衣衫已渐渐被血浸染开去,若非两旁的侍卫死死架住他,恐怕桓凝已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还问不问我为什么打你?”眼见桓凝痛得冷汗涔涔而下,沐翼故意问道。
“当然要问!”桓凝倔强地对视着沐翼的眼神,咬牙克制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然而话音却已带上了颤抖。
“要问就再打!”沐翼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转身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却见平时管理桓凝的陆天官已闻讯赶了过来。
见桓凝被打得凄惨,陆天官小心翼翼地向沐翼问道:“不知这个天奴何处得罪了翼殿下,下官以后定好好管教他。”
“没你的事,退下吧。”沐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陆天官犹豫了一下,却想着平时与桓凝相处甚好,终于鼓起勇气向沐翼求情道:“这个天奴平时倒也安分,还请翼殿下念在他是初犯,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哼,连你也给他求情,可见这个妖孽很会蛊惑人心啊。”沐翼啪地一甩袖子,转身向行刑的侍卫道,“谁敢手下留情,我就让他自己尝尝这刑杖的滋味!”
那个持杖的侍卫一听,哪敢怠慢,手上越发加劲。眼看桓凝口中不断涌出血来,一直向后仰起的头终于无力地低垂下去,侍卫请示般望向了沐翼,却未得到任何指示。于是侍卫不敢停手,继续抡杖打下,直到那根刑杖啪地一声断裂开来,沐翼才点了点头表示结束。
架住双臂的两个侍卫一松手,桓凝没有知觉的身体就如同败絮一般跌倒在地上,身边的血迹慢慢蔓延开去。
沐翼皱了皱眉,看着侍卫用冷水将桓凝泼醒,方才慢慢走到桓凝面前,把他的脸颁起来问道:“滋味如何?还想不想问我为什么打你?”
“问……”桓凝虚弱地吐出这个字,闭着眼睛积蓄了一下力气,吃力地道,“凡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就算神仙……也要讲理……”
“哼,脾气够倔啊。”沐翼放了手,任桓凝再度跌在地上,“我今天就是要教你,做奴隶的没有资格问‘为什么’。”说着,带了侍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沐翼却又回头,见陆天官正蹲在桓凝身边,想将他扶进屋去。冷笑了一声,沐翼又向陆天官吩咐了一句:“我明天一早要上好的云萝香十盒,让他今晚就做,任何人不得相助。明白了吗?”
“谨遵殿下之命。”陆天官搀着桓凝,无奈之下只得恭敬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