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古装虐文)》碧树

14、第 14 章

　　十四
　　似乎全身的精力都被抽走了，衡舒即使脑中已然清醒，眼睛却仍然倦倦地睁不开。他不知自己在地上趴了多久，然而从地板的凉意来判断，已经到了夜晚。
　　四周这么静，想必桓凝已经安全逃离了九天仙境吧。衡舒想到这里，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心里却是一阵刺痛。积蓄了一下力气，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袭青灰色的衣服挡在衡舒的面前，衡舒记得这是天奴们特有的衣着。心中狐疑，衡舒勉强抬起头，却正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桓凝？”衡舒试着叫了一句，仿佛不相信眼前的情景，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果然看见桓凝正坐在自己身边，淡淡地注视着自己。
　　“你怎么……没走？”衡舒惊异地问道，颤抖着双臂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靠着身后的柜子坐在地上。
　　看着衡舒吃力的模样，桓凝一度想伸手扶他，却最终没有动。“两个原因。”桓凝平静地开口道，“一是我的封印并没有解开；二是含光殿坍塌了，天庭蓦地加强了巡逻，我逃不出去。”
　　“你的封印没有解开？”衡舒惊异地睁大了眼，“难道是我……”
　　“你没有错，不过我被封印了两次——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桓凝说到这里，忽然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坦白，“所以——不是我能扛得住沐翼的酷刑，而是我根本无法变回原型。”看着衡舒惊诧的神色，桓凝冷笑道，“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不是打算去告诉天庭？”
　　“桓凝，为什么要这么说？”衡舒受伤一般盯着桓凝，随即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不过你这么信任我，我还是很高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坚强和无辜罢了。”桓凝冷冷地说，“神妖两族势不两立，你没必要因为我给自己招惹是非。”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桓凝！”衡舒心中忽然为桓凝话语中隐约的关心而震颤，猛地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我想办法再给你解除一遍封印。”
　　“再解除一遍？”桓凝冷笑道，“你看看自己现在还剩下多少灵力。”
　　衡舒踉跄了一下，扶住墙站稳，举起手朝床头所挂的宝剑指去。那宝剑立时自动飞向衡舒，却在半途力竭地坠落在地板上。
　　“你方才把灵力消耗得太多了。”桓凝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明白衡舒为了救自己，竟没有对输送的灵力做任何节制。可惜那些灵力输送到自己身上，却因为封印的压制而无法施用，真是白白浪费了。
　　“没关系，修炼些日子，又能慢慢恢复的。”衡舒喘了口气，将头靠在墙壁上，微微仰着脸看着桓凝，怯生生地道，“那么……请你还是继续住在我这儿吧。到时候我再帮你……解一次……”
　　桓凝静静地看着他，发现原本温润如玉的衡舒此刻已是憔悴不堪，然而他眼中的那份纯真和深情却依然没有改变。仿佛有人在心弦上撩拨了一下，桓凝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衡舒快乐地叫了出来，眼中又闪动了泪花，“我好高兴，好高兴……”
　　桓凝暗暗摇了摇头，走上一步，终于伸手扶住了衡舒，“站都站不稳，去休息吧。”
　　“不，我不要睡。”衡舒的笑容明亮得如同月色，“桓凝，你陪我去外面透透气吧，我心里实在是……太开心了。”

　　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衡舒抬头看着天空的繁星，悠悠地微笑道：“桓凝，谢谢你还记得衡舒星。”
　　桓凝看了一眼衡舒柔和的侧面，没有说话，却将衡舒微微向自己靠过来的身子挡了一把。
　　衡舒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黯然，随即低声道：“那一日翼殿下要杀你，我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你对衡舒星的注视。所以桓凝，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有了信心……我相信终于有一天，我能让你忘却了过去的伤痛，不再对任何人都心怀戒备……我更相信终于有一天，你也会……喜欢我……”
　　“只要狴犴一族还是奴隶，我就不会喜欢神族人。”桓凝忽然生硬地道。
　　“那么，我会为狴犴族的自由尽自己的努力。”衡舒深深地看着桓凝，坚定地道，“我要证明自己是值得你喜欢的。”
　　“谢谢你。”桓凝扭过了头，不想让衡舒看见自己的脆弱，“可是我不想连累你。”
　　“不，怎么会连累我呢？”衡舒急道。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桓凝再顾不得掩饰眼中的泪光，转头盯着衡舒叫道，“排云宫的陆天官正是因为同情我，被沐翼杖责后贬下了凡间。你难道还要步他的后尘？还要为了我与沐翼那些保守的神族反目成仇？难道我害了陆天官还不够，还要再把你弄得身败名裂？你怎么这么傻啊！”
　　“因为，你值得。”衡舒怔怔地对视着桓凝，一字一句地道，“桓凝，你值得我为你做任何事情。”
　　“为什么？”桓凝蓦地站了起来，冷笑道，“是因为这张脸吗？还是你被施舍的快乐蒙住了心智？”
　　“桓凝，求求你不要再这么戒备了好吗？”衡舒痛苦地道，“我知道你的自尊、你的善良都在抗拒着我对你的感情，可是我爱你并不是施舍，因为我从爱你这件事上也找到了我自己的尊严和良知。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真正长大了，独立了，不再是别人眼中单纯可爱的孩子，我也要像你一样勇敢和坚强——桓凝，我的感受，你能明白吗？”
　　“衡舒，不要让你的爱变成一种逼迫……”桓凝卸去了些许伪装，咬牙将自己心中一直盘旋的要求提了出来，“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我一定竭尽所能。”
　　“我想见见我父亲……”桓凝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好，我会想办法……”衡舒说着说着，再也抵抗不住丧失灵力后沉重的疲惫，身子一歪昏睡了过去。
　　桓凝伸手扶住衡舒的肩膀，本待想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却还是狠下心站起来，摇醒了衡舒：“回屋里去睡吧，我也回去了。”说着起身远去。
　　衡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倚着柱子站起，歇息了一会，方才扶着墙一步一喘地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早上，衡舒没有按时起床。伺候他早朝的桓冰不放心地走进房间一看，却见衡舒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显见是在走向床边的途中便晕了过去。
　　桓冰吓了一跳，急忙奔过去将衡舒抱到了床上，但见他脸色青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紧闭的睫毛下是浓浓的一圈黑晕。桓冰试着叫了两声，衡舒也没能醒过来。
　　桓冰虽被封印了法力，但眼光还在，一看就知道衡舒是法力剧耗所致。当下也不敢声张，只悄悄地找到桓凝，将衡舒的情况告诉了他。
　　桓凝听了也不言语，垂着眼坐了一会，忽然问：“二哥，你可听说昨日含光殿坍塌的事情？”
　　“嗯，听那些侍卫和天官们说了一些。”桓冰见桓凝眼中探究的神色，便知无不言地道，“听说是有人偷走了含光殿供奉的镇殿之宝——当年女娲用来生火炼石的燧石精晶，才引起神殿自行坍塌示警。由于含光殿一直是由枭阳国的天奴打扫，因此他们偷窃的嫌疑最大，否则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神界里偷盗？现在所有枭阳国的天奴都被关押了起来，准备逐个审问呢。”
　　“哦，那么不知那失窃的燧石精晶有什么用？”桓凝沉思着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桓冰叹了口气，“枭阳国的天奴们这下肯定很惨，不管能否追查出燧石精晶，他们再不可能在天界平安待下去了。”
　　“你指的是像我们这样‘平安’待下去？”桓凝忽然冷笑了一声，“二哥，想不到你倒是很适应做天奴的生活嘛。”
　　“四弟！”桓冰有些窘迫，红着脸道，“难道你真的宁可我们狴犴一族就此灭绝？”
　　“成败还在未知之数。”桓凝低低地道，“二哥你知道吗，若不是还有这一线希望支撑着我，我就算不自杀，也会疯掉了。”说着，他的身子不由一抖，手掌不由自主地抚到了胸前。
　　桓冰心中一痛，连忙端了杯茶递过去：“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看着桓凝喝下口茶水压下方才急促的喘息，桓冰担忧地道，“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还是不舒服？”
　　“只是心病而已，不妨事。”桓凝闭目忍住了心口的一阵抽痛，就算吃了无数赤霞丹，只要一联想起那惨痛的往事，他就不由感觉被一根绳索勒住了咽喉。
　　“那就要慢慢化解了。”桓冰回应了一声，蓦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四弟，衡公子病得很重，你去看看他吧。”
　　“他只是灵力消耗过多而已，慢慢会恢复的。”桓凝转过身去，望着天空，“我去了也没有用。”
　　“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恐怕他没有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的。”桓冰见桓凝不动，只好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万一被人发现了他给你解除封印的事……”
　　“他们发现不了。”桓凝微微笑了笑，“我的封印并没有解开，不是吗？”
　　“那就好。”桓冰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离开了桓凝的房间，照顾衡舒去了。
　　桓凝没有再过问衡舒的情况，只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他独自凝视着星空，忽然痛苦地撑住了额头。
　　那颗以衡舒之名命名的星辰，此刻已经晦暗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