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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时年少(米妙)

      米罗的母亲是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的名嫒。尽管家道中落,但其显赫的家族名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米罗的舅舅是位神父,由于他显赫的家世,再加上他为人的乖巧,颇受大主教的赏识,很快平步青云,升为主教。

      身为农民的艾尔多在其妻子家庭的影响下,尤其是内兄弟的影响下,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投身教会,身许基督。

      可米罗从骨子里轻视神父,尽管他从小就在舅舅的熏陶下长大。他不能说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不过他对上帝从来不屑一顾,何况是神父?

      儿童时期的米罗便显露出聪明早慧的天性,作为一个农民的父亲,有一个聪明早慧的儿子自然是从心里格外高兴。望子成龙,是每一个当父亲最大的心愿。

      玉不琢不成器。在米罗七岁的时侯,艾尔多便将他送他到本村的学校念书,以出人头地。可米罗硬是不肯,还在地上滚的满身是灰,他父亲只好将他绑着架到了学校。

      很快,米罗在学校里便成了“害群之马”,搅的别的同学不能上课,老师只好把他赶出课堂。这正合了小米罗的心意,他在校外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第二天也如法炮制,当然,他又被赶出了课堂,他又在学校外玩了一个痛快。

      米罗大闹学堂,这件事很快被艾尔多知道了。后来可想而知,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

      他用皮带狠狠抽打米罗,米罗一声不吭。

      一顿暴打之后,如果说艾尔多是气愤,不如说是心疼。但是心疼又不能流露出来,否则米罗会更加猖狂。所以他只好拉下脸来躲闪开来。可没过多久,小米罗又找到父亲,手里拿着一条皮带。

      “爸爸,你再打我一顿吧,连明天的一起打完,要不您明天还得费事,反正我是不去上学的。”

      艾尔多无语,他额上的青筋暴突,双手因愤怒而不住地抖动。

      “我,我杀了你这个小杂种!”

      “爸爸,想杀你就杀我吧,反正学校我是绝对不去的。”米罗的声调依旧不紧不慢。

      “你!!——”艾尔多瞪着米罗,米罗用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毫无惧意。

      “唉……”艾尔多无力地看着幼小的米罗,重重地叹了口气。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杀打不惧,他是从来没见过的。

      “算了,你—不去上学也行。”屈服的不是米罗,却是米罗的父亲艾尔多。他转过身,整个人似乎在瞬间老了五岁。

      米罗称心了,他天天和村里的野孩子们混在一起。当然,以他的早慧,他便成了野孩子的头子。

      十七岁的米罗,已是个俊美的少年。他有着长长的宝蓝色卷发,闪现着迷人光泽的蜜色肌肤,还有那双宝石般闪烁的蓝紫色的双眸。

      就是这么一个天使般的面孔上,却有着一个恶棍的眼神。这种眼神虽然时时透出纯真、雅气,但更多的是蛮横和狡诈。蛮横、狡诈、雅气和纯真混合在一起,使人觉得更加可怕。因为这一切都显示着他是邪恶的化身。

      他曾在十一岁时勾结山上的土匪绑架了邻家大财主的小儿子,并让他们交出一袋小麦粉和一头骡子作为赎金。因为他们家曾因麦地分割的事而和父亲起了争执,让父亲吃了哑巴亏。

      人质家被送回家后,很快便有人将米罗告上了法庭,最终却因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这令他声明大振。

      艾尔多质问米罗是不是他干的,米罗故作天真地说:“爸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尔多看到米罗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顿时,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揭穿,只是挥手让米罗出去。他的心中背负上了沉重的十字架。

      一个年幼的孩子,却和土匪们狼狈为奸,这令艾尔多寒心。

      米罗十七岁时,他在镇内的小啤酒店里和镇内最强壮的朱利诺争夺他的未婚妻。卡西亚,她是个标准的西西里美人,她长得明眸皎齿,光彩照人。她留有一头乌黑的直长发,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野性的光辉。

      他和朱利诺比腕力,酒店里的汉子们忙着为两人下注。只有少数几个人将赌注押在了米罗身上。

      朱利诺轻易地将米罗的手腕拉想自己的一方。

      “朱利诺!”

      “朱利诺!”

      酒店里爆发出了醉汉们整齐的欢呼声。

      突然,醉汉们的叫喊一下子停止了,就像一只巨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在朱利诺的右手臂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米罗仍然面带邪恶的微笑地看着朱利诺,只见米罗稍一用力将朱利诺的右手臂按在桌子上。

      “你输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妈的,这不公平!”

      醉汉们一起扑向下注的钱。

      “都别动。”米罗喝道,“公不公平问朱利诺。”

      米罗从朱利诺的右臂上拔出刀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刀刃上的鲜血。鲜血抹在他的脸上、嘴巴上,他那张天使一样纯洁的脸变的那么狰狞、可怖。

      “公平不公平?”

      沉默。

      “公平不公平?”

      “……公平。”朱利诺的唇齿一张一合,捂着自己流血的右臂走了出去,醉汉们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等等。”就在他出门的一刹那,他又被米罗叫住了。

      “干什么?”此时朱利诺脸色苍白,唇齿发凉。

      “如果你不服气,想报仇的话,好,拿刀刺我吧。”米罗走上前将尖刀递到他的手上,并缓缓地解开了上衣的扣子。略显青涩的胸膛露了出来,它们随着他的呼吸规律地起伏着。

      醉汉们也没有想到,这结实的胸膛后跳动的是这样一颗冰冷的心。

      “快呀,如果你不动手,就意味着你是个懦夫。”米罗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可怕。醉汉们屏着息注视着脸色惨白的朱利诺。

      朱利诺手中的刀子发抖了。刀子当的一声掉到地上。然后他颓唐地走了出去,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

      米罗收起了自己的赌金,高声叫道:“每人两杯酒,我请客!”

      “噢——米罗!”

      “米罗!”

      “米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醉汉心目中的偶像立即变成了米罗。他已从遭人唾弃的夺妻者变成了众人心中的大英雄。毕竟他们是从小受到马菲亚教育的西西里人。个人的尊严高于一切,哪怕是一丁点冒犯也要报复。可惜,朱利诺没有。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米罗的叔叔——一个在教区的神父,敲开了朱利诺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朱利诺。短短的几天内,他便已垮了。他的眼眶深陷,脸上长出了胡茬,头发乱得像一蓬乱草,胳膊用一条很脏的白布吊在胸前。

      “哦,可怜的孩子,我是以主的名义来看望你的。我的孩子,你和米罗是兄弟,对他的任性,上帝会惩罚他的,对你的宽容,上帝会报答你的。愿主保佑你。”神父说着在胸前划了十字,并在朱利诺的手上放下了一袋钱币,扬长而去。

      一星期后,米罗和卡西亚举行了庄重的婚礼。

      后来,米罗和土匪们有来往的事传开,很多农民都找上门缴纳了保镖费,以寻求庇护。

      镇里的二领主普来诺林对米罗不屑一顾,并将他赶了回去。很快,他托人运送的麦粉被洗劫一空,而负责运送的几人则是被割了半个耳朵,以示羞辱。

      他不得不低头去向米罗求情,并上缴了比普通人多上好几倍的保护费,米罗将它们分给农民,人们对他感恩戴德。普来诺林在心里构思着如何将米罗送上西天。

      第二天的清晨,普来诺林照常吩咐仆人端来一杯咖啡,他惬意地品尝着香浓的咖啡,并在下一刻一命呜呼。

      一杯苦咖啡送小命上西天,是黑手党处决该死的人的一个管用手段。

      二领主的位置空着,在巴勒莫城里享轻福的男爵听说自己的二领主死了,便急匆匆地从巴勒莫城赶到了维拉尔巴小镇,并请求米罗接替二领主的位置。

      米罗表面上很不情愿,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二领主,是任何一个黑手党分子进入“荣誉社会”必不可缺的程序。在米罗以前,黑手党的首领们都是通过“二领主”这一特殊社会地位进入“荣誉社会”的,别无他途。米罗自然也不能违背这一传统。

      在本世纪初,如果谁想打破这个传统,那就意味着永远要将自己排除在荣誉社会之外。

      米罗一家住进了奥尔巴庄园。

      为了示自己的威严,他在自己的名前加了个“唐”字,就如德国贵族喜欢在名前加个“冯”字,西西里的贵族也喜欢在名前加个“唐”字以示尊贵。唐·米罗,这名字怪别扭的,他想。

      他已获得了镇里所有人的敬仰,还有很多外乡人。他一边慷慨地为农民们解决困难,一边绞尽脑汁地去获取财物。无能的政府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他们也总是有求于米罗。

      奥匈帝国王子被刺,从而引暴了欧洲的火药库,导致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第一次残杀——第一次世界大战。

      作为巴尔干半岛上的西西里,虽然他不是人类第一次屠戳的屠宰场,但是,地处偏僻一隅的西西里也卷进了这场屠杀与反屠杀。

      欧洲的没一个公民,适合当炮灰的,必须应征入伍到屠宰场上去——去杀别人或者被杀。

      米罗也没能逃脱当炮灰的命运。他这个炮灰是比较有头脑的炮灰,他既不抱着为皇室而战的荣耀,也没有为祖国而战的责任;他当炮灰更不是为了当兵吃粮,他当炮灰是因为他必须去,也就是说完全是应付公差,不去只有一条路,被枪毙。他只好抱着枪杆去混时间去了。

      虽然他是盲目地去当兵,可是这种盲目却有着那么多神圣使命——为祖国为皇室的人更能减少死亡。

      因为他没有任何责任感,唯一的责任感是向自己负责任——活命,所以不是在激战中朝天空开枪,就是在死人堆里装死。只要能活下来,他是不择任何手段的。

      不要怪他贪生怕死,因为他在军队中看到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流血。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知道,任何一次流血都能导致死亡,而任何一次死亡都要造就一个寡妇和若干个孤儿。所以活着是他当兵的唯一愿望。

      阴错阳差的,他被当作伤寒病员和别的士兵一起被送到了远离家乡的法国。其实他只是得了流行性感冒罢了。

      当车驶到法国境内时,米罗从承载着病员的卡车上跳了下来。他要回国继续当他的“体面人”。

      他从车上跳了下去,并一路滚到了下坡,被河床边的岩石碰到了头部,失去了意识。

      梦中,有一个天使在细心地照料着他,天使的手很冰凉。

      他从梦中醒来,眼前的景象证明这世上果然没有神祗。

      眼前,一名陌生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他的睫毛很长,眼影在脸投下了长长的黑影。

      他从那人穿的军服中得知了他是法军,而且还是个上校。尽管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米罗自认倒霉,他从床上坐起,并轻轻地让双手着地,可还是惊动了那个人。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纯净的容不下半点污垢的冰蓝双眸,他想象不出他是怎样在战场杀敌的。

      “报出你的国籍和名字。”那人冷冷地说出,声音冷得可以动死企鹅。

      “…米罗,意大利西西里人。”米罗感觉很不爽,可天高皇帝远,人家法国人不认识自己也是正常的事,所以他没有说出“唐”这个姓。

      “……协商国的。”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不过又马上板起了脸。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得了感冒,却和那些伤寒病员一起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再和他们待下去,我也迟早会染上风寒的。况且,我想回家看看父母和妻子。”这句话算是出自内心的,他有些想念年迈的父母和美丽的卡西亚。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你还很年轻,怎么……”米罗知道了他想说什么。

      “在我们这里这很平常。我的家庭信奉天主教,惟独我不是。”

      “是吗…我也是天主教徒。”米罗注意到他衣领间一闪一闪的银十字架。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抱歉。卡妙·莱茵茨,上校。”卡妙从椅子上站起,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不必这么认真,我只是个小小的士兵而已。”米罗笑了笑,他觉得眼前的人有着和卡西亚截然不同的气质。当然,一个是男,一个是女,一样才怪了。

      “这里是哪儿?”米罗问道。卡妙正在将桌上的文件撤到一旁。

      “凡尔登,法国军事中枢。”卡妙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配枪,一缕青发流泻下来,他用手将它们归于耳后。他的手很纤细,白得近乎透明,令人想不到这是双常年握枪的手。

      “你杀过多少人?”卡妙一怔,转过头望向米罗。他的眼睛深不见底,隐隐闪现着奇异的光芒。那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我没记过。”卡妙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他送出境外,并没有注意到米罗已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乖乖的,别动。”米罗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手中的匕首正抵着卡妙的喉结。

      “给我准备一套军装,并把我送回意大利。”卡妙毫无反应,只有那喉结在规律地起伏。

      “我们都是协商国的,不是吗?”卡妙转过头,刀刃在他雪白的颈部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少废话,你也知道意大利原本是同盟国的,它是个见风驶舵的国家,既然能私下和协商国达成协议,也能正大光明地帮助同盟国,当然,这不是由我决定的。”不过我是个为达成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体面人”,米罗在心里补充道。

      “……好,你跟我来,不过请把刀放下。我以父之名起誓我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你的举动的。”米罗此刻在心里诅咒着该死的上帝。

      米罗放下了手中的刀,不过右手仍紧紧地抓着卡妙的手腕。

      卡妙熄了灯,和米罗走出了军营。几名哨兵正在放哨,不过人很分散。

      卡妙示意米罗躲好,自己径自走到了一个正靠着木桩打瞌睡的哨兵面前。那人被他的脚步声惊醒,在看清来者之后立即端正了站姿,向他行了军礼。

      “辛苦了。”卡妙微微一笑,那个哨兵不由得看呆了。下一刻,他被卡妙的手刀击中,软软地倒地。

      米罗躲在树后,看不到卡妙的动作,更何况是背对着自己的卡妙的脸。

      他将哨兵拖进了树丛,赶紧换下了衣服,套在了那人的身上。

      “换好了就快走。”卡妙受在外面,见米罗出来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待会儿会有开往意大利的军资运输车从这里经过,我会让他们带上你的。”米罗狐疑地打量着卡妙,卡妙直视他的眼睛,眼神似乎是在说“相信我”。

      米罗决定相信。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辆大型卡车开过。卡妙上前拦截,卡车来了个紧急刹车。

      车门被打开,他行了军礼,和里面的军人用米罗听不懂的法语交谈了几句,然后又走到了米罗的面前。

      “我让他们载你到意大利,他们也是顺路。”他对米罗说道,并将系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解了下来,为米罗戴上。

      “愿主保佑你。”他在米罗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向他行了军礼。

      “你也是。”米罗同样行了军礼,然后转身跳进了车厢内。

      引擎发动,米罗透过车窗望着逐渐远去的灯光,还有伫立在原地的卡妙。他的手碰到了胸前的十字架。

      1916年二月至七月,德军在法国军事要塞凡尔登发起了疯狂的进攻,双方交战六月余,死伤多达七十万。因此,凡尔登战役又被称作“凡尔登绞肉机”。

      卡妙·莱茵茨,驻守凡尔登,光荣地为国殉职。

      1943年,7月9日,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末期,盟军在西西里登陆,米罗作为“教皇”亲自迎接。并被令为维拉尔巴镇镇长。他当上镇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所有的犯罪档案盗出来销毁,那里有着他罪恶的发家史。

      1963年11月8日21时45分,唐·米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颤抖着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口中喃喃地念着几个不清楚的音节,不是先他而去的妻子卡西亚。

      “CAMU……S…”

      别人以为他是在忏悔。

      21时46分,唐·米罗在自家卧室内结束了自己辉煌而又罪恶的一生,享年66岁。

      第二天的葬礼上,米罗的遗体被安放于豪华的棺木内,周身洒满了鲜花。他的胸前,一个银色十字架在闪闪发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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