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颜何如几清浅》伽罗十七

1、chapter01 故地重回，惟不愿见故人如斯

　　空姐甜美的声音在机舱里响起：“飞机马上就要抵达本次飞行的目的地C市，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音线的共鸣激起空气中微小的尘埃，荡开微不可寻的涟漪，像是某些人摇曳的心笙，吹出一支绕指柔的曲。
　　苏落坐在机舱前排靠过道的位置，背挺得直直的，一直保持着手臂环抱的姿势，那般安静，仿佛是睡着了。可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迷茫的盈着些许水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脸很小，标准的瓜子脸，苍白而消瘦，额边的碎发垂下来，很有种惹人爱怜的清丽。
　　飞机稳稳地降落在C市机场，乘客们都迫不及待的走出舱门，一溜烟儿的消失在舱门口。苏落侧身挤在一旁，让坐在里面的人先出去，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先行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里有不解有迷惑，但她浑然不觉，心里像是有大江大河在奔涌激荡，压得她连呼吸也沉重起来。
　　不过片刻，舱内已是空空。有靓丽的空姐施施然走来：“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苏落恍然回过神，歉意的一笑：“抱歉，我这就走。”

　　到底是归来了，到底是必须面对，从作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明了。苏落双手紧握成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晚上十点的机场，依旧是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每个角落都有迎来送往的戏码在马不停蹄地上演，所谓浮生未歇。无数个人影移动，拉长走远，然后化成一道道稀薄的影像。
　　这就是C市。永远不夜的C市，过客匆匆的C市。
　　站在机场的出口，苏落突然觉得心房被什么塞得满满的，飘荡了三年的心绪终于有岸可泊了，纵然C市承载的不仅是她曾经的快乐，更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牵连连。
　　佛曰：不可说。何为不可说，其实只是怕揭开那些让人难以正视的伤口罢了。但不去看并不代表不存在。
　　一双手伸过来接过苏落手中的箱子拉杆，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而有力。苏落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扶了扶额边落下的一缕发丝，这双手她再熟悉不过了。
　　三年来这双手，为她提过东西，为她熬过中药，为她下过厨房，为她遮过风避过雨，也为她挡过那些来自异乡的攻击和谩骂。
　　这双手于她，是蒲公英般漂泊异乡的日子最灿烂的阳光，最蔚蓝的晴空，撑起了她黯淡际遇仅存的暖色。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苏落收起之前的犹疑不定，声音里带了一丝雀跃，一丝娇嗔。
　　“苏大小姐有令，小的怎敢不从。”戏谑的男声从苏落斜上方传来，浑厚低沉，似深埋地下的醇酒让人欲罢不能。
　　男子眨眨眼，嘴角扬起很是有些小得意，看上去既迷人又有点欠扁：“房子我已经帮你找好了，西城的郦水都苑，一室一厅的小户型，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带了个小阁楼。你也知道那儿环境不错，我猜你肯定喜欢。”
　　“嗯，谢谢你，陈阳。”苏落扬起脸，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笑的微微眯起来，像是沐浴在午后暖阳里慵懒小憩的波斯猫。
　　被唤作陈阳的男子闻言也不由得展颜一笑，轮廓分明的脸庞霎时便柔化了。将手里的箱子放进路边一辆黑色路虎的后备箱里，反身自然地揉揉苏落利落的短发，柔顺的发丝自手指间滑过，像是盘旋在心间久久挥不去的牵念。
　　陈阳一直是很眷念这样的感觉，仿佛握住她的发丝，也就拥有了她的人她的心，像是盖着被阳光晒过的暖暖棉被睡得香而且沉。这种感觉，在陈阳的字典里被唤作：幸福。
　　车发动，如利箭，很快就在浓浓夜色的包围中消失不见。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苏落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那些快速交替的光影，心里蓦然涌出这样的感慨，大概年纪渐长，物是人非也就更能惹人伤怀吧。
　　七年，可以改变的太多。
　　那么七年后的你会是什么模样呢？苏落的目光扫过城东那一片灯火通明，不经意地瞟过，却有激荡的情怀似天边铅灰沉重的云压在心上，是因为曾经的那个人么。
　　突然就觉得自己愚蠢了，苏落自嘲的笑笑，他是怎样的人啊，优秀睿智识时务，又怎会亏待了自己呢。而自己，身边也已有了别人，或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吧。无所谓亏欠，相忘于江湖，曾经的相濡以沫不过是天光一线，总会湮于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扭头看看旁边目不斜视开车的陈阳，人皆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此时苏落看去，不由得也有些赞同，收起痞气的陈阳有着不似亚洲人的高鼻梁，刀刻般立体的五官，很是俊朗。
　　“嘿，看我看傻了？”陈阳戏谑的朝苏落扬起下巴，一副献宝的样子，眼睛眨巴眨巴，十足十的媚眼如丝“官人，你要真觉得奴家好看，就把奴家收了吧，做大做小奴家都不介意的。”
　　“小妞，来，给爷笑一个，让爷看看牙口好不好？”苏落也很配合的纤手一扬，恬不知耻的调戏了一把西装笔挺的某人。
　　高速奔驰的车里，是他们阵阵的笑声，如此舒怀，仿佛已将不愉快的前尘往事统统忘却，是最珍贵的沙画应珍藏于记忆中。
　　如日子这样细水长流，也是幸事一桩吧，昏昏睡去前苏落如此想。
　　该散去的，就散去吧，总要透过黑夜迎接明日的天光。
　　故地重回，惟不愿见故人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