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弄清影》念碎羽

1、一、宿命

　　那一年的冬天也像现在一样，不是很冷，下着小得可怜的雪，火焰却放肆地到处蔓延，房屋倒塌声，求救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依稀记得有一个苍白瘦弱的孩子拉着她躲在漆黑如渊的假山中，外面的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那是死前绝望的呼唤，如诅咒般一遍遍响在她耳边。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两个孩子目睹了一场杀戮，死者是她的家族，凶手是他的父亲。

　　在她看来，一切的遭遇都是宿命。十八年前，她来到这个世上，带着前世的记忆，这是违背常理的，但是她相信这是她的宿命，命中注定她要背负两世的罪孽。

　　“小姐，到了。”一声清脆的呼唤把清眷拉回现实。

　　“恩。”她朝身边的丫鬟碧洗笑了笑。她很喜欢笑，即使遭遇再多的苦难，她都依然在笑。

　　“这里好美啊。”碧洗惊喜得大叫。

　　眼前是一片娇艳如火的枫树林，一簇簇仿佛要燃烧起来。

　　“进去了，一会儿再看吧。”

　　她来这里是为了祈福，为一个没有生他她，却养了她十二年的人，自从灭庄之祸那日起，她便被接到了绿芜山庄，成了这里的大小姐。绿芜山庄的庄主与她的父亲是至交，一直以来都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现今庄主夫人卧病在床，她理应过来为她祈福。

　　“小姐，天羽堡的少堡主不是个神医吗？为什么不去请他来医夫人？”碧洗边走边问。这天羽堡虽与绿芜山庄没什么交情，但都是武林中的门派，请他们帮个忙应该不为过吧。

　　“天羽堡……”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姐，你怎么拉？”碧洗看着清眷失常的样子，很是疑惑。

　　“没事。”

　　“真的吗？”碧洗侧着头，很怀疑地问。她总觉得小姐心里藏着点什么，但是又好像没有，小姐平常都过得很开心，笑容总挂在脸上，但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她总会一个人默默失神，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听见。她已经在小姐身边待了十年了，对于小姐以前的事也知道一点，其实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人，那么小家人就不在了，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想到这里，碧洗不由自主地叹了口
　　气。

　　“没事干嘛叹气？”清眷笑着捏捏她的脸。这小丫头用这么同情的目光看她，她当然知道她在
　　想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她自己都以为快忘记了那件事，只是却有很多人帮她记住。

　　两人穿过枫树林，走进正殿，她跪在软垫上，双掌相合，微闭双眸，神情虔诚而肃穆。

　　碧洗呆呆得看着她，敛去了笑脸的清眷显得沉静而安详，似乎她游离于红尘之外，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这时，在他们身后响起了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碧洗好奇地转过身去，即被眼前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个单薄瘦弱的男子，青带束发，白衣裹身。皮肤苍白如纸，那一双狭长的双眸却透着潋滟的波光，让人相信在他羸弱的身躯里装着非同一般的力量。

　　他身边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寒俊的面容让人不敢靠近。

　　“不好意思，打扰到两位了吗？”白衣男子轻轻问道。他的声音纯净如水，却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啊……没，没有。”碧洗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她怎么会这样盯着一个男子呢？真是太丢脸
　　了。

　　这时，已经祈福完毕的清眷转过身，刹那间，一觉得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一个影子重叠了。

　　“我们走吧。”清眷朝他们灿然一笑，起身走向殿门。

　　当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清眷看到了他白玉般的脖颈见有着一道极淡极淡的伤痕，显然它已经愈合多年了，只是却始终没有完全褪去。

　　原来真的是他，那晚他要离开的时候，她用发簪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痕，然后灿然道：“你是我的仇人，这是标记，免得以后我找不到你。”

　　那时的他错愕地看着她，然后浅浅一笑，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当时年纪小，她是想要报仇的，只是现在却不想了，也不想再见到他，这是一段过去，一段她不愿再想起的过去。

　　只是今天，再一次的相遇，是否预示着什么？

　　即使思绪百转千回，她的脚步却也没有停顿一秒，神情也一直是那一副灿然闲适的样子。

　　“小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出了正殿，碧洗忍不住问道。

　　“天羽堡少堡主。”她摘了几片枫叶答道。

　　“呀，他就是那个神医啊，那小姐为什么不让他救夫人呢？”

　　“这事得先问过庄主。”

　　“但是……”碧洗觉得这事根本不用问庄主，庄主跟夫人那么相爱，怎么会不答应呢？

　　“小丫头不会是对人家少堡主动心了吧？”清眷笑着开玩笑。

　　“小姐……”碧洗不依地娇嗔。

　　“难道不是吗？那你怎么见了人家就脸红呢？”

　　“我才没有……”

　　“好了，不闹你了，你去添点香油钱，我到处走走。“

　　“恩，那小姐你可别走远哦。”碧洗走一前还不忘嘱咐一声。

　　“知道了，管家婆。”

　　待碧洗走远后，她望着眼前一片树海，感觉眼睛被什么东西辞痛。

　　她不喜欢红色，那会让她想到那一片火海，夹杂着黏稠的鲜血，燃烧在她的四周。

　　随手将手中的枫叶丢弃，她提步正欲往前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不甚清晰却纯净如水的声音：

　　“为何折之却又弃之？”

　　她回过头，却见一个白衣身影立于十步之外。

　　“我高兴。”很无理的话，配上她可爱的笑容却让人无法感到讨厌。

　　“不得对少堡主无礼。”一直站在他边上的黑衣人开口，冷冷的语调让人不寒而栗，似乎空气中也布满了寒冰。

　　“少堡主，失礼了。”她盈盈一拜，优雅自然，落落大方。脸上的笑容灿然得连太阳都为之失
　　色。

　　“为什么总是笑呢？”他望着她的笑颜，微微皱眉。

　　她一楞，他认出她来了吗？当年他就是这样问他的：“你为什么总是笑呢？”

　　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自己面前，她却还是在笑，即使脸色苍白如纸，笑容却仍是那么灿然。

　　“为什么总是笑呢？”他又问了一遍。十二年前他没有得到答案，这一次他却是非要知道不可。

　　为什么笑呢？她也不知道，只是除了笑她还能怎么样呢？她不想哭，哭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她只能笑，笑会让她认为自己还是幸福的。

　　“我不知道。”她倒退了几步，眼神惊慌失措。

　　“为什么？”他向前跨了一步。

　　“我不知道。”她转身逃向枫树林。

　　他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荡起一抹笑容，艳若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