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为我披荆斩棘而来》雪葵

6、再见，小时候

　　林檬气呼呼的坐在餐馆外的台阶上，也不顾往来顾客的目光。立原手里拿着西服的外套，远远的就望见那个坐在寒风里的小人，愧疚然油然而生。他无声的走到她的前面，她正在低头拿着一个石子写着什么字，定眼一看：立原是个小人。立原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林檬拉了起来，林檬被这突如其来的拉力一下子拉在了立原的怀里。她猛地推开他，转头就走。立原跑过去拉住她，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还要问你你怎么了呢？吃得好好的就突然丢下我就走了，我一头雾水去追你，喊你你也不理我，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的钱包就不见了，害的我没有钱付账被别人嘲笑，你还问我怎么了！”说完林檬就又不管不顾的往前走，立原的愧疚感更深了，猛地把林檬拉进怀里，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还？”林檬没有说话，立原听到她轻微的抽泣声。

　　车子还没有开到家，林檬就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了。她今天确实有点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立原不忍心吵醒她，把她打横抱抱到了楼上。轻轻得把她放在床上，也不敢开灯。只能借着月光帮她脱掉鞋子，替她盖上被子。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轻微的呼吸声竟然使立原的呼吸有些错乱
　　立原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口，然后转身关上了她的卧室的门。立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会惦记着她，她的一颦一蹙都能调动他的情绪。这种感觉许久都没有了。立原轻轻的叹了口气，想起来小时候……

　　一个小男孩独自一人坐在楼梯上，这是十三岁的立原。
　　“你是谁，坐在这里干嘛？”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到立原的耳朵里。他抬头，只看见了她那双爱笑的眼睛。大眼睛，水汪汪的。立原没有说话，低头。
　　“你怎么了？”林檬蹲下来靠近他坐着。
　　“……”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她有些不依不饶。
　　“……”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算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可是，我还是带你去玩吧。”她又立刻变得欢快起来，不由分说的拉起努力憋住眼泪以至于不让它落下来的立原往后院跑去。
　　低下头，只是怕这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可爱的女孩看见他的懦弱。十三岁的他，已经有了羞耻感。
　　她蓬蓬松松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可爱极了。她只顾着欢快的往后院跑，并没有回头。他趁机擦干脸上的眼泪，换了一种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她的眼睛开始，他就学会了坚强。
　　她边走边说，“你知道吗？我们家有个很大的后院，我们可以摘花，可以捉蝴蝶，还可以捉迷藏。我一直希望有个人陪我玩，可是我们家就我自己，我爸妈也不怎么喜欢我的同学……你看，那是我种的花，好看吗？”她指着一朵蓝色的蝴蝶花说。“嘘——你千万别告诉我妈妈是我种的噢，我跟妈妈说这是花匠叔叔种的。”她神经兮兮的看了看周围，似乎怕隔墙有耳。她稚嫩的脸做出一副因暗藏阴谋而紧张兮兮的表情一下子把立原逗乐了。
　　听见他的笑声，她抬起头也不由分说的跟着笑了起来。她的眼睛里射出的明媚的阳光直达他充满阴霾的心底。
　　“现在，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站在这里不许动，数二十下你就可以去找我了。”

　　立原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二十。可以了吧。”
　　立原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这丫头藏哪里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假山旁，水池边，花丛中，只要能躲人的地方他都去过了。
　　“跑哪去了？”立原喃喃自语的走到一棵大树下准备歇息一下。一片树叶慢悠悠的旋转下来落到立原的脚边。立原四处张望，企图一眼找到那抹蓝色的阳光。
　　又有一片叶子落下。
　　眼光所能触及到的地方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三四片叶子落下……
　　立原感觉到了蹊跷，猛地抬头——
　　“哗啦——”一捧绿叶天女散花般的散落。他在叶子的罅隙中，看到了那抹阳光。
　　“咯咯咯咯咯咯……”她的笑声银领似的。她悠闲地坐在一跟粗大的树干上，白色的鞋子晃来晃去。他突然有些担心。
　　“你下来。”他说。
　　“你上来。”
　　“你下来。”
　　“……”她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乖，下来。”他的语气稍稍放的缓和一点。

　　“以后不许这样了。”立原在她面前反而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训斥她。
　　“你们总是这样，你也是个坏人，为什么我想玩的都不让我玩。”这是怎么了？立原一头雾水。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哭泣林檬，他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只是担心她会摔着。
　　“那个……你别哭，怎么了？对不起……”
　　“坏人！”林檬哭着跑开了。

　　立原在后面喊她，她也不理。他追了过去，拉住她嫩嫩的胳膊。“我错了，好不好？我陪你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抽泣着说：“我叫林檬，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是不可问比她大的人的名字的，你就叫我哥哥好了。”

　　林檬没有那么开心过，只知道她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年仅七岁的林檬脑海里唯一能想到来形容她眼前这个小男孩的词就是，漂亮。

　　“哥哥，你来看这只小虫子。”
　　“哥哥，我喜欢在那座假山后面睡觉，因为我们家的小猫咪喜欢。”
　　“哥哥，你来抓我啊，快点快点。”
　　立原望着这个快乐的小天使，忘记了他被爸爸骂的事情。今天他爸爸带他来一位伯伯家做客，他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名贵的花瓶，被爸爸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说一个男孩子这么不稳重之类的，他的自尊心极强，只能强忍着泪。从小爸爸就对他极其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做什么都受到管制，他特别希望自己可以早点成年，然后义无反顾的离开那个极其压抑没有自由的家庭。也许被禁锢久了的人，内心都渴望一个广袤的天空吧，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林檬也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在所有人都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机场里，此刻快乐的小女孩彼时却视他为敌人，她问：“尝试过独自一人静坐三天三夜吗？尝试过总是被束缚的感觉吗？尝试过就连你吃的什么都必须被别人管制的经历吗？你——”她转身，在离他两米的地方伸出纤细的胳膊指向他，神色严峻，“你，应该尝试过，对吗？”没错，他尝试过。可是还是小孩子的立原哪里能料到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立原这时放开了所有的束缚，与林檬在这个小小的花园里自由自在的玩耍，林檬又何尝不是呢。
　　立原伸手去抓林檬，刚抓住，只觉得脚下一空，两人扑通一声落到了一口枯井里。立原死死的抱住林檬，嶙峋的石块刮伤了他的手臂和背部。
　　不知过了多久，立原试到身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烧灼感这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赶紧去摸索林檬小小的身影。
　　他忍住不适，摇着林檬的身体，林檬只是呻吟的说，疼……

　　一直到晚上，家人才发现两个小孩都不见了，抓紧派人去找。保姆说看见小姐和小少爷在后花园玩。听到而家人的呼叫，立原晃着林檬滚烫的脸，说，檬檬，你醒醒，快醒醒，爸爸妈妈来就我们了，没事的没事的。
　　充满着白色药水的医院。
　　立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医生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痛得满头大汗也不肯吭一声，别说掉眼泪了。林父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男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忍耐里，就算是个大人，全身多处被尖锐的石头擦伤也会痛得不住的呻吟啊……立原愧疚的对林父说，伯伯，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林檬……
　　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的责任心竟然这么强，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只不过这一句话惹哭了林檬的母亲。林檬头部受到重伤，现在还没有醒来。

　　“没事，小原，伯伯不怪你，你看你全身都擦伤这么多，而我们檬檬身上都没有一点伤痕，这就说明了你尽力了。伯伯谢谢你，啊。”
　　立原紧紧的抿住嘴，立原的父亲伸手摸摸立原的脑袋，对林父说，“岩晖，真是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如果林檬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会负责任的。我们就认了这个儿媳。”立原的母亲也是直点头。林檬的父亲强颜欢笑，说：“看你说得，严重了。这是意外。”
　　“不，伯伯，我愿意保护林檬，我愿意照顾林檬。”十三岁小孩的话再次震撼了在场大人的心，看着立原真挚的眼睛，林父笑着说，“好，立原，如果你以后出息了，如果你们真的那么有缘分，大伯就成全你，好不好？”
　　话刚落，护士就过来通知说，林檬醒了！大家赶紧去看林檬，瞬间把立原刚才的话抛到脑海，所有的人都当他是童言无忌。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把他当真了，这个人就是林檬的爸爸林岩晖。
　　因为愧疚，立原只是躲在后面透过缝隙看着那个小女孩苍白的容颜，不敢靠近。立原的父亲看见林檬没有事了也就放下心了，正好公司有事，立原一家就回去了。谁知道不久，立原一家就搬家到首都，跟林檬没再见过面，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而林檬怕父母呵斥自己不听话私自与别的小孩子一起玩而怯懦的不敢问那个让她很开心的小男孩的名字叫什么。
　　如果当时立原可以不管那么多，勇敢一点走到林檬的身边对她说以后我照顾你，如果林檬可以勇敢一点，问那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那么许多年后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说到底，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只是因为欠缺的那一点点的勇敢。

　　后来立原与家人闹了很大的矛盾，跑出来自己创办公司，却处处碰壁，林檬的父亲无意中得知这件事情，便暗中帮助立原。他打心底里喜欢立原，他相信即使没有家族的力量他也可以做得很好，这从他小时候显露出了忍耐力和责任心就看出来了。处处碰壁的原因只有一个，谁都明白。立原的父亲从中作梗。他只是暗中帮助立原把梗去掉而已，其他的还要看他自己。其实他也特别期待立原到底能够闯出多大的名堂。立原十分感谢林父，说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助的绝对会全力以赴。
　　林父是希望立原证明自己的实力后，将林檬许给他，可是在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的家人闹矛盾的原因后，一度后悔曾经帮助他。立原只能十分抱歉，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安了，为了她他不惜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怎么会再履行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的林檬的承诺。况且林檬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承诺，他以为自己把心都给了安，不能再分给别人一丝一毫。
　　许久之后他才明白，即使日月变迁斗转星移，即使长大或者变老，他还是他，就像小时候，遇见她依然会爱上她。

　　后来林父在商业上与孟伟家有来往，孟伟的父亲在外的名声也是极好的。他担心从小被他护在臂膀下的宝贝女儿选不好人而吃大亏，无意中发现孟伟那小子也是个人才，便欣然答应了孟伟父亲提出的联姻的要求。
　　却没有料到原来一切都是个阴谋，女儿竟然是主谋之一。就在被女儿气得两窍生烟的关键头上，公司又出了大的纰漏，他只好找到立原，问他，你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什么吗？立原说记得。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或许还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吧，即使在赶往徐清的生日宴的路上他也立刻赶往机场。
　　没错，这就是他不辞辛苦义无反顾的照顾林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