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半落

1、如果时光能倒流

　　这一天的开始跟往常一样。

　　因为不用去上班，沈昕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鸡窝头，熊猫眼，嘴唇干裂，皮肤枯黄，不由得悲从心生，27岁的年龄，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毫无建树，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隔三岔五就会致电女儿询问是否觅得佳婿，可怜她每次总是羞愧难当地回答：在观察，还在观察。

　　结果这么一观察，时间就像是这洗手盆里的水一样，哗啦哗啦的冲向下水道，消失不见啦。

　　唉，满口牙膏沫的沈昕抬起头来，有些悲哀地看着镜中略微浮肿的脸，心想：如果时光能倒流那该多好，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岁数依旧渐长，腰围持续扩张，人生艰难啊，人生艰难。

　　正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叮呤作响。

　　沈昕匆匆地抹了一把脸，跑出去接起。电话是与她同住的表姐打来的，说是有一份文件落在家里了，现在等着急用，让沈昕给她送去。

　　沈昕握着话筒，作沉思状，表姐心知肚明，立马摆出条件：“一顿中饭。”

　　沈昕眯着眼睛，继续犹豫，表姐在电话那边磨牙：“价位自选。”

　　“成交！”沈昕眉开眼笑地一口答应，放下电话后，开始满屋子地找文件，最后在书桌上找到一部分，在沙发下找到一部分，在茶几上又找到一部分，看看，差不多齐了，换好衣服，出门。

　　表姐是一家电视台的助理编导，工作的地方在城南，而沈昕住的地方在城北，所以等她晃悠到那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十分了，按理说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午休阶段的，可电视台的门口还是聚集了很多人，纷纷举着牌子，拉着横幅在凛冽的寒风中焦急地等待着。

　　沈昕眼尖地看到表姐从门口出来，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挨着她问：“在搞什么，罢工吗？”

　　表姐白她一眼，“罢工的话还需要劳烦你大小姐跑这一趟吗？”

　　“那这是……”

　　“追星族。”表姐回过头，看着伫立在门口的人群，撇撇嘴，“这段时间走红的一个歌手，叫江宸，到我们台里作宣传，附近学校的追星族集体出动，搞得个人仰马翻的。”

　　沈昕哑然失笑，“这么疯狂？我怎么没听说？”

　　表姐闻言笑了一下，嘴里调侃着：“你的生活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没听过嘻哈，没看过韩剧，每天守着黑白电影和怀旧老歌打发时间，怎么可能听说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她道：“快说，吃什么？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沈昕手指街对面的一家日本料理店。

　　表姐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神情立刻变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沉痛地说到：“最毒妇人心啊！走吧。”

　　沈昕喜笑颜开地跟着她身后过街，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低头在包里掏手机，没有注意到信号灯已经变了红色，等她抬起头，一辆黑色的跑车直直地向她冲过来。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沈昕的身体往后倾，神智也开始涣散，就在眼皮快要耸拉下来的那一刻，她看见停在面前的那辆车，噢，奔驰SLR敞篷版，500多万，又是一个为富不仁的主啊。

　　表姐，请在索赔的时候，替我的在天之灵狠狠地宰他（她）一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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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哔 哔 哔。”病房内，一排冰冷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声音，沈昕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的自己，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色，浑身上下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胸腔的起伏渐渐微弱，床头的心电监测器上的数字不断下降，最终停到了0，屏幕上，一条直线不停地闪烁，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白色病房内沉默笼罩，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似的，没有生气，没有活力，死一般的静寂，沈昕呆呆地看着随即赶来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用手电筒照她的眼球，双手按住她的胸口，不断地下压，没有一点生还的动静，片刻之后，一方白布掩住了那张苍白的脸。

　　“不是，不是的，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还活着！”沈昕大喊，但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声音。

　　“不要走，不要走！”眼看着病床上的自己就要被推出去，情急之下，她径自冲了过去，然而，她的身体，却直直地穿过了一位医生的白袍，沈昕一楞，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没有挨地，整个身子半浮在空中，透明的。

　　“我……我死了吗？”她喃喃着，回过头，看着一个护工推着病床出了房门，拐个弯，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

　　“我……我死了……”沈昕用颤抖的语气陈述这样一个事实，她死了。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微弱，心脏停止跳动，她看着那些护士把插管从她的身上一个一个地拔下来，然后是一张白布掩住了她的身体，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想叫,但是叫不出声。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似的，除开一片无法抑制的绝望，没有留下其他。

　　“沈小姐，请节哀。”

　　恍惚中，她好象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幽幽地。

　　沈昕缓缓地转过身，透明的玻璃窗上蓦地映出条影子，浮在半空中，一身白衣，迷离飘忽，隐隐约约。

　　“你是……”沈昕嗫嗫地问到，似乎是因为刚刚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死亡，她对眼前所见的灵异，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紧张。

　　“我是冥界入境处大堂经理白无常。”

　　“白无常……”饶是早有思想准备,沈昕心头还是像被一只手攫住了般，一点一点地悄然收紧，“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白无常眉宇间微微一动，表情显得有些复杂，“事实上，我并不能带你走……”

　　“这是什么意思？”沈昕蹙着眉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前段时间，地府的信息系统遭到黑客攻击，一些资料严重损坏，以致于我们工作人员在交接工作方面出现了一些失误，所以就导致了沈昕小姐英年早逝，对此，我谨代表冥界所有的工作人员向您表示万分的歉意，请您……”

　　还没等白无常把话说完，沈昕一把上前将脸凑近他，咄咄逼人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原本不该死，是因为你们那什么黑客攻击，所以……所以才……”

　　白无常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沈昕一扫之前的颓废，情绪高昂着，小宇宙在身后熊熊燃烧，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啊，红颜薄命！转念又想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还有后天就要领到的年终奖金，刚刚被蒸发的眼泪就像是爆开的水龙头，倾泻而出。“怎么办？怎么办？你们把我的命赔给我，赔给我！”

　　白无常被她的哭声搅的手足无措，慌忙中只得不停的安慰道：“别哭了，沈小姐，您不要哭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沈昕在泪眼婆娑中抬起头，哽咽着说到：“命都没了，怎么解决？”

　　白无常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慢慢地开口：“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不瞒您说，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地府也曾因为档案刊载错误而出现过类似的事件，按照《冥界政府行政管理工作条例》的规定，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会由鬼差将当事人的魂魄送入与他（她）磁场最接近的一具躯体之中，这也就是你们人界所说的借尸还魂。”

　　听他这么一说，沈昕这才渐渐地止住哭声，呢喃着问：“借尸还魂？那我也可以吗？”

　　白无常点点头，露出最温和的笑，“如果沈昕小姐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将您送回阳界，并且会在恰当的时机让您的魂魄再次回归自己的身体。”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可以找回自己的身体？”沈昕喜出望外。

　　“是这样的没错。”白无常微笑着解释，“因为这件事情是由我们工作上的疏忽造成的，所以一定会负责到底。举例来说，就比如您是在今天，也就是2005年12月29日出事，那么您借尸还魂，再次回到阳界的日子一定是在这之前，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会在2005年12月29日将您的魂魄引入您原本的躯体，而在借尸还魂这一段时间内的，您本人以及与您接触过的所有人的记忆将一并被消除，一切又从头开始。沈小姐，你看这样可以吗？”

　　沈昕楞了片刻，旋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劈头盖脸地问：“那你们打算把我送到哪个人身上去？如果他是个通缉犯，又或者是个乞丐，那我怎么办？难道这段时间我就忙着逃亡和要饭吗？”

　　“这个……沈小姐请放心，我们会尽力寻找一个最适合你的躯体，而且保证他（她）的身份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白无常微微沉呤了下，斟词琢句地表达了地府的诚意和责任心。

　　“是吗？”沈昕有些狐疑地瞄了他一眼，“你们的信息系统已经修复好了吧？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了吧？”

　　“不……不会了。”白无常的额头冒出滴滴虚汗，有些惭愧啊。

　　看着他羞愧的样子，沈昕的眼底终于染进了一抹笑意，“好吧。白无常先生，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