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次章：卵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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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章：卵裂
“宇宙是邪恶的。”
“宇宙是善良的。”
——因为她孕育了我们。
在６０９号繁殖船上，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只有卓恩一人。但是卓恩的生活并不寂寞，他可以在休假的时候，乘坐交通船，花上１０来分钟的时间，穿越虫洞，到达实际距离３０光年以上的探索先锋团旗舰所在地，宇宙航母派恩涅尔*号上观光。
派恩涅尔号体积非常巨大，设施完备，差不多相当于一颗小型星球，上面生活着数量上约３０亿的各色人种。
卓恩对这艘母舰的感情并不深厚，也谈不上讨厌，但若非说有点什么情绪的话，大概就是因为那个人——
布莱克·侯*。
在卓恩的字典里，布莱克是这样被定义的：一个拥有罕见的纯黑色头发配湖蓝色眼睛的，血统源自地球时代亚欧混血一族的坏小子，哦补充一点，他爸爸文·侯*是派恩涅尔号的副船长，负责生活区的设施规划。
在基因技术如此发达的年代，很少有人再去遵循地球时代自然选择进化出来的外貌颜色，往往都是选择比较艳丽的粉红或者翠绿等等。而一些传统的发色，比如金色，红色，咖啡色，特别是黑色的头发，以及眼珠颜色中的蓝色，黑色，咖啡色等等，都不算多见。
可是布莱克·侯，这家伙是个十足复古主义者，不仅选择了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这个时代的人们可以在出生后乃至成年后通过修改基因来改变自己的外表，相当于再次生长发育），更是爱穿着地球时期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服饰到处逛，手里还要提着把颇有象征意义的斗剑，仿佛随时可以与人展开一场地球时期的封建贵族决斗。
当卓恩在庞大的派恩涅尔生活区找到了一间非常不起眼的音乐浮动酒吧时，他放轻松地笑了笑，更是进去找了个僻静角落的座位，按下悬浮启动按钮，让底部的引力削弱装置工作起来，使得桌椅连同自己随着音乐缓缓飘动在离地约１０公分的地方，细品香槟，享受轻盈时刻。
可惜好景不长。
“嘿！金发的卓恩，虽然已经１００多年了，可我每次见到你还是忍不住要问，你为什么会突然脑筋秀豆地想要把人类的躯体放大呢？明明……”布莱克·侯出场了，配上经典了１００多年的开场白。
“是的，‘明明我（在布莱克口中是“你”）本生就一幅传统的地球时期欧洲人容貌，可我（你）还是要做着这些（那些）涉及到基因的拼图游戏’。”卓恩抢过话头，“布莱克·侯，请允许我第９９次向你申明，我的‘工作’不是‘游戏’，而且已经快要接近成功了。”
“噢，放弃吧，我的老伙计。”布莱克还是那么轻佻地望着卓恩，“你是无法将……”
突然布莱克顿住了，他吞了吞口水，神色有些怪异：“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快·要·成·功·了。”卓恩很快决定下来，要将他这１００多年来第２３７次休假作为无效的范例。
布莱克丢掉他的古董剑，冲过来大力压着卓恩的肩膀，把卓恩连同悬浮椅猛地按回地上，发出的响声却被他那越紧张越大的嗓门盖过了：“你说你快成功了？！”
周围立即有些无聊的人被响动声吸引，把围观看笑话的眼神递向这边。卓恩皱着眉，费了点力气摆脱魔爪：“我说的是成功，没错。等我休假完回去，差不多就该装上头部了，运气好的话，很快身体也能完全接上，到时倍化了躯体的人类将不再是梦想，而是现实！”
“你……你真是对不起你的金发碧眼！你……你不该和我一样拥有象征典雅的蓝色眼睛！你，你不配让你的畸形思想透过她们看到这个更加畸形世界！”布莱克指着卓恩吹胡子瞪眼，直到酒吧的高大机械护卫开过来，用警戒光扫视着这吵闹的二人。
卓恩情不自禁地用感激并歉意地目光看了一眼机械护卫，虽然明知对方身为机器人是无法理解自己那种表情的。随后卓恩同时按下了桌面上的“埋单”键与“悬浮解除”键，结账系统很快地扫描了桌面上的用具，通过分析香槟杯上的唾液，确认了DNA，并在卓恩家族的财产名目下记上相关消费（在这个年代，人类的许多活动包括消费都是以家族名义进行，“财产名目”也是家族共享，或者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财产”明细项目，所谓的“记账”，也只是记载一个统计学数据，留给相关人士做评价用或研究用，绝大部分东西都是实现了共产主义，全人类共享的）。而卓恩本人早已利用这段时间跨上了他的单人用迷你巡航器，想着该通过怎样的路径加速，好甩掉背后那个人形包袱，完全无视布莱克在自己身后气急败坏地吼叫。
“等等！”很显然地，布莱克的巡航器操作技术不怎么样，“我说卓恩你啊……喂！等等啊！你不能无视一个绅士的请求！”布莱克满脑子都是地球时期的维多利亚时代。
距离虽然逐渐拉远，但对方那吵嚷的叫喊声威力依旧，卓恩十分无奈，只好回头大声吼回去：“好吧！如果非要我跟你扯那遥远的地球时代，我宁愿选择公元２１世纪！至少那个时候你们中华那边的宇宙飞船升空了，还载了人，最后还登了月！”
“我……我也喜欢那个时代呢！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是黑头发黑眼睛！”布莱克笨拙地加速着他的巡航器，“我说卓恩，请你看看你的时速表！如果你再快下去我想我们俩就要在先锋团联邦警察局的牢子里继续讨论地球时代了！顺便说一句，那里的种种消费可是要记在额·外·项·目（就是会让家族蒙羞的那种项目的总代称）上的啊！卓恩·莱夫翰！”
“请加上‘尹凡特’的称号！自人类历６８８３之后，那才是我的全名！”为什么每次遇到这个家伙我就没法冷静下来好好思考问题？卓恩扪心自问：果然还是因为构成他大脑的基因来自远古地球的单细胞生物么？与我这新时代的人完全无法沟通。
“……我决定了！我要近距离追踪你的试验成果！”短暂地宁静过后，布莱克再次打开话匣。
“去吧！‘黑洞’等着你！*”卓恩嘲弄地轻撇嘴角。
看到布莱克忽地一脸茫然，卓恩觉得心头出了口怄气，甚至有些许胜利感，于是补充道：“那是现在的流行语，意思是‘随你的便’！”
*备注：
1．派恩涅尔：
“派恩涅尔”是英文Pioneer，也就是“先锋”的谐音。
2．布莱克·侯：
“布莱克”是英文Black，也就是“黑色”的谐音。
“侯”就是中文姓氏里面的那个“侯”，但当“布莱克·侯”放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理解为英文Black Hole，即“黑洞”的谐音。
3．文·侯：
就是中文的“侯文”啦，布莱克的爸爸是中国人的后代哟。
4．去吧，“黑洞”等着你
这里其实是个一语三关的冷笑话？“去吧，‘黑洞’等着你=去吧，‘布莱克·侯’等着你＝去死吧”
６０９号繁殖船。
“布莱克，我要跟你约法三章，根据《异繁法》，在我宣布我的繁殖试验成功之前，你不得与我的繁殖品做任何接触！任何的，视觉也好听觉也好，都不行，明白吗？”
“嗯，嗯！”奇怪的是，也许是头一次来到卓恩的地盘，布莱克有点认生，变得乖巧了。
“好，无论如何，你不能踏入那个培养舱，只能在演播舱里通过媒体观察，另外，不许发出奇怪的声音！说不定会传导出去的！”
“主人，我会帮你看好他的。”突然出现的金属声，让还没来得及答应的布莱克吓了一跳。
“谢谢，小Ｃ，那么我们准备开始‘倍化原型人零号’的第三阶段工作。”
经历了一番精细的外科手术后，零获得了完整的头部，由于手术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生命体征偏差，卓恩决定趁热打铁，把零的身体一并安装了，免得二次手术的麻烦。
整个手术过程都是由小Ｃ这个主电脑操控机械臂完成，卓恩只是漂在培养液里观测，而布莱克则是在一般作息区的演播舱中被三维全息图像应付了事。
“零，感觉如何？能动动手指吗？”
许多搞不清是疼痛还是普通躯体感觉信息，涌进了零的大脑，零痛苦着，混乱着。但在听到久违的呼唤时，零内心泛起涟漪，努力去活动手指。
手指在培养液中的颤动如此微小，但还是被小Ｃ的摄像头感知了。
“主人，倍化原型人零号，办到了。”
“嗯，零，好样的！”
卓，卓恩。
小Ｃ利用戴在零头颅表面的体外脑监测仪，把零的意识波动翻译在了屏幕上。
“零，我在这……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名字的？我本来打算今天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呢！”
卓恩，爸爸。
看着显示屏幕上的字，卓恩一下子愣住了。把自己当作爸爸看待这个想法可是从没给零灌输过，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决定了呢？正思索着，小Ｃ传来系统消息：“零的意识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身体各部分机能持续运作良好。”但因为刚才的意外，卓恩突然对手术结果本身没那么在意了，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继续琢磨“爸爸”事件。小Ｃ则以为主人的沉默是在思考意识昏迷问题，于是补充：“突然间接受那么多信息，对一个只有１６岁精神年龄的孩子来说过于吃力，零的意识会昏迷是他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侧面反映了手术的成功。”
几乎没有把小Ｃ后来的话听进脑，卓恩反问自己：那是本能的一种吗？想要投靠父亲或者母亲的心情……还是我想得太多了？
卓恩浮出培养舱，交待小Ｃ密切关注零的生理动向，特别是对脑的监测，重点关注昏迷中的深层情绪反应，但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一切下文都要等零适应了以后，自然醒过来才行。
回到一般作息区。
哪怕是细心如卓恩，也会在精密思考之余犯下粗心的毛病——忘记关掉戴在身上的话筒。
“哟，亲爱的卓恩，你的‘宝贝儿子’终于拿回自己全部的身体了么，在被你‘斩首囚禁’这么多年之后？”见到卓恩回来，布莱克打了一个哈欠，换了副招牌奸诈表情，笑道。
听到这番话，谁都以为卓恩会生气，可是他并没有恶语相向的意思，反而转移了话题：“……布莱克，我觉得我们所在的，所认知的这个宇宙真得很神奇，她孕育了我们，却从不管我们，只是让我们在一些物理法则约束下随机演化，自生自灭，直到我们发现了可以通过基因改变自……”
“假如你所言的‘宇宙’就是指‘创世神’之类的角色，那么我相信天神陛下现在一定很生气！”突然抢过话头的布莱克挑一边眉毛，嘴角上咧，原本帅气的脸变得狰狞起来，“‘神’创造我们，绝不是为了让我们跟着一堆土渣凑成的行星或是铁块团成的飞船一起，靠着那点儿物理法则漫无目的四处游荡，而是要我们一定遵守那些使我们变成有生命的，异于无机质世界而存在的，属于自然的法则！比如生老病死，比如食物链！而我们擅自突破了这一切，自以为自己可以代替‘神’而成为‘神’！以为通过不断篡改自己的基因就可以达到所谓的‘新适应’！都他妈的是放屁！”
卓恩张了张嘴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有个把自己视为“父亲”的“孩子”现在正在为了某人一手操办的，精心策划了１００多年的实验而受苦。
“我们的前辈们，经过许多代人的努力，终于通过基因技术，把我们的寿命延长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布莱克越说越兴奋，好似有一股能看破一切真理的自信在支撑着他。
“那是为了能更好地更多地为家族为人类创造效益！”卓恩抓到了一个比较清晰地思路，反驳道。
“错！那只是借口！在地球时代，３０岁的科学家音乐家何尝不能为社会做出贡献？而在我们的时代，好些人３００岁了还是碌碌无为！”布莱克歇斯底里。
“那只是个别人而已！我今年２４０岁！已经成功促成第６２次飞船推动力革命，以及黑洞理论的延伸！现在正在效力于人类躯体倍化……”卓恩很久没有跟人争得如此面红耳赤，开始有点后悔把布莱克引狼入室。
“我说那是借口，是因为，真正的原因，是我们越来越惧怕死亡，惧怕与‘神’会面的那一刻，因为我们违背了太多东西！”布莱克据理力争，丝毫不给卓恩喘息的机会。
“你……你简直是……”卓恩觉得头开始晕，四肢开始打软……果然是年纪大了么。
“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嗯？虽然活到一定年龄时，大部分人都会因为一些心理因素或者严重外伤乃至基因剧烈突变无法抑制而死亡，但我们始终不会衰老，是永葆青春的！少部分人甚至可以说是拥有了无限的生命力！最老的那个，那个老猫女，今年多大了？嗯？好像是２４００多岁了吧？还活蹦乱跳的，完全没有准备去死的念头啊！哈！在青春的面具下，多少人隐藏了实际年龄？又有多少人像那个老猫女一样，随意修改他们的基因，搞得人模鬼样？不说别的，就说一下本世纪最大的性丑闻，那个星际联盟的总裁不知不觉与他的曾祖母□□了……哈！未明真相之前，他们的爱情故事还广为遥传，无人不晓！真是天大的笑话！只因他的曾祖母爱游历四方，四处闯荡，加上乱改外貌，时间太久，没人认得出她是谁，甚至她自己也搞忘了自己来自什么家族，有过几个后代……”
“不！你那是一派胡言！就算……就算你举的那个例子是真实的，可他们俩的爱情故事我还是很欣赏的！爱情无关年龄！那只是一种情绪！况且他们最后也没有要孩子，他们之间过于相似的基因并不会产生影响全人类基因库的亚种！”
“已经，没有所谓‘全人类的基因库’了…呵呵哈…”布莱克怪声怪气地笑道，“人类已经玩弄自己的基因太长时间，库门早已被人类自己炸毁！掺和进去的…流落出来的…已经搞不清哪些是人类的，哪些是动物的，哪些……哪些是怪物们的了！”
啪！
卓恩扇了布莱克一个耳光，“怪物”二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之后时间空间仿佛都沉静下来，唯独二人惊视对方，相顾无言。
“宇宙……给我的感觉，始终是邪恶的……”还是布莱克打破了寂寞，他捂着半边脸，颓丧地坐在那里，无法看清楚他正在看着哪儿，“她孕育了我们，却一直放纵我们这样玩弄自己，迟迟不给我们该来的报应……”
卓恩看着他，心中有个地方在痛，于是舒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
“呼……布莱克·侯，请看着我好吗？”
布莱克抬起眼，对上目光，内容复杂。
“布莱克，我们互相认识断断续续也有快一百年了吧，你觉得我会是那种‘生命无极限，颠覆一切论’的支持者么？不，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从物理学转向生物学，正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布莱克惊奇地发现卓恩的眼中闪耀着光芒，那是一种自己此刻无法匹敌的睿智。
“宇宙……对于人类来说，终究是善良的。因为她孕育了我们，并留给我们一个有待探索的世界。为了更好地探索她留给我们的礼物，更好地完成她赋予我们的使命，我决定作出变革，即改变、改良基因，甚至创造巨人……我认为这‘变革’也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是我们人类在爬出海洋，走出地球，迈向宇宙的过程中，领悟出来的……”卓恩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布莱克的表情，发现他目光呆滞，表情木讷，“并不是我们擅自做了什么错事，而是在尝试，在创新，其答案尚无人知晓对错，所以才没有发生你所期盼的‘报应’，布莱克……”
“但是，如果是错的，‘报应’总有一天会来的对不对？”布莱克目光重新汇聚，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悲观论者们会很赞同你的。”卓恩不禁觉得又气又好笑。
“哼！”布莱克起身，却突然没站稳，一下子向前倒去。
卓恩对于这突发事件也没能反应过来，无奈只得当了回布莱克的肉垫。
碰咚！哔——
“疼疼疼！”卓恩捂着后脑勺，听到脑袋里回响的串音声，突然想起那枚戴在耳朵里的无线话筒，似乎是没有关？但当务之急是赶快把某个灾星送走。
“你还不起来？你这个混蛋！”卓恩大叫着推开压在身上的布莱克，“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丢进黑洞，让你常常‘再生’的滋味！……请你快点离开这里吧！”
“哼…”布莱克爬了起来，感到有点底气不足，但他不慌不忙地一边掏出口袋里的贵族式白手套装作拍打身上的灰尘（卓恩飞船是实验室性质的，很讲究卫生，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灰尘），一边赶紧找话茬儿想拖延时间：“好吧，我知道。对了，你把试验品的大脑、身体拆开培养，是为了先建立健全的人格，再赋予其可驱动的□□，从而避免发生不可预知性的暴力犯罪事件，特别是这么大号的一个家伙对吧？可是难道你没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损害人权的事情吗？胎儿都有一定的人权呢，何况是这样一个有思想有感觉相当于１６岁孩子的脑子……”
趁着布莱克喋喋不休的工夫，卓恩调整了语态，眯起双眼，摆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再次下了逐客令：“欢迎下次再来！”
“怎么下次？…下，我下次一定再来！哼！”发现实在赖不动了，布莱克于是带着他那经典的鼻音，走着贵族步登上了返航穿梭机。
然而在培养舱内，两行透明的液体顺着零的眼眶溢出，溶解在培养液中，未能让人察觉。
“适应性睡眠，质量一般，情绪略有起伏，应是梦境作用。”小Ｃ如实记录着它的监测器传来的答案。
“宇宙是邪恶的。”
“宇宙是善良的。”
——因为她孕育了我们。
次章：卵裂完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次章：卵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