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勾手》描金牡丹

1、刘九

　　刘九睁开眼的时候，天边朝霞正开的绚丽。桔一样的橙、火一样的红、瑰丽的色彩，梦幻一样的不真实。
　　她，还活着么？
　　茫然的张着眼，刘九缓缓转头。她看见一张脸，一张古色古香的脸，一张完全陌生并且已经长出尸斑的脸。视线一顿，刘九安静地转回头，又默默看向那金霞万丈的天空。
　　“九、姐姐……九姐姐……”
　　试探的叫唤自不远处细细弱弱地响起，刘九偏移视线，看向那个明显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孩子，依旧没有起身。其实他急急跑过来，在她身边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不过她还是处于大脑一片空白，所以知道和不知道都一个样。而且，她不确定他叫的是自己。她不认识他。
　　孩子本来就一直看着她，现在好不容易发现刘九终于有了反映，面上一喜，似乎想要冲动的马上扑过来，却又因为她脸上的冷淡而生生定在原处踌躇不前。
　　“九姐姐……”等了一会儿，他再次喃喃叫唤，一双小手紧紧扭着衣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刘九身旁，然后挨着刘九的手缓缓跪坐下来。
　　刘九静静的看着，还是没有说话。她发现，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孩子。大约五、六岁的年龄，长长的头发在身后乖乖束起，虽然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麻布衣裤，但精致的五官配上小小的瓜子脸，依旧让他像精灵般美丽。
　　“九姐姐，你是不是生小清的气了？”无声的相视片刻，孩子突然低下头一边扭着手指，一边轻轻开口。娘告诉他九姐姐饿死了的时候，他好伤心。趁着大人不注意跑过来，却发现九姐姐根本没死，他开心的不得了。可是九姐姐一直躺在那不说话。他叫她，她也不理。是了，九姐姐一定是生气了，所以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了。
　　“……”刘九觉得他认错人了。
　　“对不起。”她的沉默，使这个叫小清的孩子心急。他抬起头，飞快开口：“爹爹昨晚给小清的杂面小清没有一个人偷偷吃，小清给九姐姐留了。真的。你看，我一口也没偷吃！”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小清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块比他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灰黑色物质让刘九看“我昨晚本来想等大家都睡了再偷偷给九姐姐，可是后面我不知道怎么也睡着了，所以……所以，我不是故意不给你。九姐姐，你不要不理小清好不好？我现在把杂面给你，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
　　“于清，你在那干什么？你爹爹在到处找你！我们要出发了。”
　　远远的，有人朝这边大喊。
　　因为一直躺在地上，所以刘九很清楚的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小清明显一慌，话声才传来，他拿着东西的手就一抖，接着想也不想飞快的把那灰黑色物质放进刘九手心，握紧。
　　“哦。我马上来。”小清朝来人大声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头急急的对刘九悄悄道：“九姐姐，你把杂面吃完了就快点来找我。”
　　说完，他不等刘九回答，也不给来人走近的机会，起身叫了声‘伍叔叔’迎了过去。
　　小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刘九的视线里。刘九再次看向那遥远的天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满天彩霞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一轮艳阳爬上山头。而她头顶的方向，不时传来声响，说话声、脚步声、东西摩擦碰撞声……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群山巍峨，莽莽苍苍。刘九躺着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一块平地，脚朝的方向是悬崖。山风偶尔会拂过，气温却越来越高，太阳的光芒也越来越刺眼。刘九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躺在这儿。所以她坐了起来。视线扫过自己明显缩了水的身体，又扫过身旁一排尸体，她唇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扬，眼底瞬间充满嘲讽意味。
　　这算什么？借尸还魂么？呵呵，原来家族说的没错，她真是妖怪。
　　张开五指，刘九看着手心里的不明物质，眉头微皱。想了想，她把那块灰黑色物体放进嘴里，缓缓咀嚼。有点苦，应该是小麦之类的东西。
　　刘九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很多事，不要去想为什么。因为那是自寻烦恼。所以在意识上终于清醒过来后，她扭了扭脖子，动了动四肢，然后朝山上走去。想要跟着人群的方向走，她得先找点吃的东西填肚子。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饿死的。从那一排尸体和这具遗留的小身板的状态，还有小清的语言行为来看，刘九不认为自己会猜错。
　　运气非常好，她在一处山崖上找到几株野生的八月瓜。刘九像猴子一样荡在树上，伸手把瓜连蔓一起扯断，扔到地边。她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用衣服包起来。
　　人群，刘九顺着山路走了不一会就遇见——全是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难民。刘九安静的插进去，跟着众人走了几天，看着、听着。
　　这是一个食物短缺的年代。很多地方连续几年大旱，刚消停没多久，居然又开始大涝。地里庄稼指望不上，所以很多人背井离乡，朝着传说中的繁华城市而去。这是一个让人惊叹的世界。女人身强力壮、当家作主，男人柔柔弱弱，完全依附女人而生。
　　刘九很茫然。她不知道这世界的哪一处，才是她的终点。因为茫然，所以难民队伍走，她跟着走，难民队伍停，她也跟着停。
　　烈日当空的时候，难民们三三两两的停下，各自围着自己小团体要么空着肚子休息，要么偷偷摸摸的拿出点杂粮野果之类的填肚。
　　刘九也走到一处有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八月瓜，她用手轻轻一分，就掰成两块。这八月瓜只剩两个了，看来今天晚上她要去找食物。
　　刺眼的光亮突然暗了下来。刘九转头，看到一双黑漆漆的大眼。
　　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乱糟糟的头发，占了泥的小灰脸，望着刘九手里的八月瓜，他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唇，用力咽了咽口水。
　　刘九顿了顿，将怀里最后一个八月瓜递给小孩。这样的孩子她这几天见过很多，大半都是刚失去亲人的孤儿。
　　“姐姐，这是要给我的么？”黑漆漆的大眼突然一下睁的更大，小孩抬头望望刘九，又低头看看她手里的八面瓜，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刘九点点头，伸长的手臂没动。
　　“谢谢姐姐。”扬起那张灰朦朦的小脸，小孩先是望着刘九灿烂一笑，然后才接过让自己猛流口水的八月瓜。
　　刘九以为他会走，谁知他紧挨着刘九一屁股坐了下来。
　　刘九让了让。
　　他又挪挪小屁股，靠过来，靠过来。见刘九看他，他抬起头，又对着刘九灿烂一笑，然后一低头，对着没剥皮的八月瓜就咬了上去。
　　“等等。”刘九赶紧开口。
　　小孩抬头，眨眨眼，满脸问号。
　　“皮不能吃。”刘九将他手里的八月瓜对半分开后，又放进他手心。
　　“谢谢姐姐。”小孩再次给了刘九一个灿烂笑容。
　　刘九无语，转头咬了一口八月瓜，又看向身边小小的身影。他吃的正欢快，双手捧着八月瓜，低头快啃的样子就像一只小松鼠，一小口一小口，秀秀气气的，但速度一点都不慢。很快，两个半边都吃完了，他不舍的伸出舌头在薄薄瓜皮上舔了又舔。
　　刘九有些好笑，将自己手里的八月瓜递给他。
　　小孩一喜，顿时眉眼弯弯如月牙。不过，才接到手上，他又突然迟疑了。
　　刘九正在暗自奇怪，却见他一伸手，将八月瓜举到刘九嘴前，说：“姐姐，你吃。”
　　刘九一愣，看着眼前灰朦朦的小脸，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我已经吃饱了，你吃吧。”声音，不自知的柔了下来。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孩子明显一怔，然后又笑了“谢谢姐姐。”
　　“姐姐。”孩子咬了一口八月瓜，然后抬头看向刘九。
　　刘九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姐姐，若儿以后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因为之前写的太过沉闷，所以咱无耻的改了。有生气的，牡丹躺在地上任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