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
-
每年的十一月临近收尾，这座城市都会下起雪。
从这间并不宽敞的两房一厅的公寓的客厅朝外看，能看到细小的雪花无止尽地从蒙着浅灰色的天空飘落，一点一点地堆在窗台上，然后再缓缓地融化、流去，最后被再次冻结。
今天是周末，剑雪无名坐在客厅的米白色布艺沙发里，他手中正拿着一本黑格尔的《逻辑学》，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一杯刚刚泡好、热气蒸腾的茶。
干瘪的花瓣在热水中被注入暂时而虚伪的生机，漂浮在水面上。
他将书翻开到之前阅读的那一页，却有一道声音意外地闯入了这寂静之中。
“叮咚、叮咚”。
——是门铃的声音。
剑雪将书放在茶几上，趿着浅蓝色的棉布拖鞋走过去开了门。一阵风盘旋在门外的走道，便趁着这个瞬间尖啸着钻入了房中。
站在门外的男人，束着红色的长发，穿着腰间系带的白色立领长风衣，将这一般男人都会毁灭的白色穿得优雅而富有格调。他的发上和肩上还有些许的雪花。他一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是不着力地扶在身边的行李箱的拉杆上。
男人率先开口，声线低醇：“吞佛童子。”
在心里将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事情想了一遍，剑雪无名微微低着眼：“……剑雪无名。请进吧。”然后转身走回了客厅。
红发的男人将行李箱提了进来，他似乎是对这间公寓里的布置十分熟悉，从鞋柜中拿出了一双拖鞋换上，也跟着走入客厅中。
“右边的房间是你的。”剑雪无名从茶几上拿出一把钥匙，“这是钥匙。”
吞佛童子接过钥匙，近乎疏离地应了一声，便拖着行李进入自己的房间整理了起来。
房门在一声轻轻的“咔哒”之后关上，剑雪无名也回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只手轻轻地握着茶杯——茶仍然温热，温度适宜，清香阵阵，已经可以喝了。
※
一个月前。
大学校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叶子已全被入秋的风吹成了金黄，一片片接连落在校道上和旁边的未湖上，不惊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只是安静地等待被打扫离开或者腐烂沉入湖底。
下课的铃声响起时，一片叶子正好飘飘然地坠在阶梯教室的窗台上。
“剑雪，我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校外可以出租的公寓是吗？”结束了这堂一个半小时的大课，一步莲华先是取下了领口上夹着的迷你麦克风，一边收拾着讲义与教案一边问向已经走到第二排的剑雪无名。
上课前，一步莲华特地跟他说了，希望他下课后能稍微等待一会儿。
闻言，剑雪无名点点头。
“是这样子，我知道大学附近有一座公寓，很安静，房东人也很好。只不过你要住的话，可能过段时间得暂时和一个人同住半年——放心吧，那也不是一个热闹的人。我先把地址写下来给你吧。”
一步莲华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写下了公寓的地址，递给了剑雪：“那个人以前是袭灭教授的得意门生，这一次是要回国与大学合作一个项目。你可以先照这个地址过去看一看。”
隔日，剑雪便趁着没有课的下午找到了那座公寓。
云谷路9号，平安公寓。
黄昏的光景，仍带着余温的残阳将已能看出年岁痕迹的墙面和静谧在云谷路两旁的槐树照出细细碎碎的影子。
这一条路临近大学，自修成命名至今，已有近百年了。道路狭窄只能容两辆车并行通过，路边只有几盏暖黄色的路灯。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若是在此时抬头看去，还能看到几户人家的窗边飘出带着烟火气息的白烟。
房东留着两条长长的白色眉毛，手边总是拿着一根看起来颇为沧桑的烟管。那时他正在楼道内的信报箱前，打开报刊箱拿出一本最新的医学期刊。
得知剑雪来到这里的目的之后，房东乐呵呵地说：“呼呼，那间公寓最近确实是空着的，但是之前有人说十二月左右要租半年，不过合租的话我想是没问题的，如果你们双方已经同意的话。这样吧，我先带你去看一看。”
平安公寓没有电梯，剑雪无名要看的是位于公寓最高一层的702室。
坐北朝南，不论是采光还是通风都十分良好；两室一厅，布置得简洁素雅，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客厅里摆了一张米白色的布沙发和玻璃茶几，基本的家具都齐全了，但除了一架电话，便是完全与现代通讯隔绝。加上云谷路所处的地段难有喧嚣。仅仅只是待在此处，便会感觉难言的清静平和。
“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退出702室，剑雪跟随在房东的身后走下楼。
原木漆色的楼梯扶手已有几分剥落，且被这时光也打磨得平滑。
脚步声交叠着回响在空荡的楼道内，清晰而稳定。似乎能够从想象中看得到云谷路上逐次亮起的家户灯火。
“呼呼，平安公寓随时欢迎。”房东眉开眼笑，“对了，人老了记性差、险些就忘记自我介绍——慕少艾，平安公寓的房东，平时的话叫我药师就可以了，总之有什么问题可以到下面的101室敲门。”
※
手中的书又不缓不慢地翻过了一页，翻动的书页在已逐渐冷却的茶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右边的房门也在“咔哒”一声后打开了。
——吞佛童子提着公文包走了出来。
——剑雪无名端起已经喝了一半的茶，却发现茶已经冷了。
——吞佛童子走到玄关，换好了鞋。
——剑雪无名走进厨房，把茶悉数倒入了洗碗池中。
——“砰”地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哗”地一声，剑雪无名扭开了水龙头，看着冰冷的水哗哗地流过皮肤，激起瞬间而细微的退缩与战栗。
洗好了杯子后，他将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书拿了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剑雪先是将那本《逻辑学》放回了它在书架上原本的位置，然后坐在书桌前抽出了之前专业课留下的实验报告开始看了起来。
有雪花扑落在紧闭的窗户玻璃上，一层层地堆着，似乎还能听见细细簌簌的、雪花坠落时的声音，天空也蒙着挥散不开的浅灰色。
书桌的一角，是一个简单的木制相框，里面是一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中年学究，戴着金丝细边眼镜的脸上有着平淡而悠远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