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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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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日。
元旦。
新年。
阳历年的第一天。
不管选择哪一种描述方式,这都是一个说重要似乎也不那么重要,说不重要其实还挺重要的日子。
至少,有假放。
对于时间被课业塞得满满的大三学生来说,三天的元旦假期意味着很多事情——疯狂采购,短期旅行,通宵游戏……
Anyway,这些和仙道是没有关系的。
作为一个教室和家直线距离只有300米远的大学生,你新年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陪在父母身边做孝子。仙道家的新年假期有固定模式,第一天陪母上逛街,第二天陪父皇滑雪/滑冰,第三天全家以宅在家里看电视/上网/看碟为基准展开自由活动。
然而,今年的新年,情况却有了一些变化。
“去哪里逛街?”12月31日晚上七点,被询问的温柔可爱美丽贤惠大方的仙道夫人优雅地皱了皱眉头,“我没有告诉你吗,儿子?”
“嗯?”不是非常好的预感。
“你舅舅家的女儿后天婚礼,所以我们明天要动身去西安。”仙道夫人露出“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没有告诉过你”的表情。
仙道耸耸肩,“你确实没有告诉过我。”
“现在也不迟。”仙道大人在儿子背上拍了一巴掌,“去,收拾东西去!”
仙道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迈出一步,停住脚,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重新转过身来,“姨妈也会去,是不是?”
仙道夫人向自己的儿子挑了挑眉毛。
仙道抿起嘴,慢慢点了点头,“不去。”
夫人不高兴地瞪大眼睛,“不去?”
仙道回想了一下每次流川拒绝自己各种无理要求时的表情和语气,“不去!”
眼神要坚定。
语气要比眼神更坚定。
夫人眯起眼睛,祭出练习了十多年的杀手锏,“真的不去?”
眼神要有压迫感。
语气要比眼神更有压迫感。
仙道坚持流川到底,“绝对不去!”
“我票都买好了,你敢给我说不去就不去?”
“我付你退票费。”
仙道夫人暴怒,刚要张口,突然想到一件事,怒气在瞬间化为乌有,“不去就不去吧。”
理论上的一家之主偷偷拽了拽老婆的衣服,“就这么饶了他?”
主母邪恶地微微一笑,塞给老公一张单据。
主上掰着手指头数日期,“呀,这不就是明天?”
主母很无辜地点了点头,“现在银行已经关门了,缴费也来不及了。”
“天气这么冷……”
“宿舍暖气还不足。”
仙道家主有点心疼,“会感冒吧……”
“相信我,他宁愿感冒,也不会愿意陪我妹妹跳一整晚慢三的。”
“老婆,这个不是重点……”
2008年12月31日晚7点11分,19岁的大学三年级生仙道彰发现他正面临着一段长为三天的人生空白期。完全自由的三天空白期,可以用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比如说,招几个朋友来家打游戏。
仙道趴在床上开始打电话,“池上,明天有空没有?”
对面池上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老大,4号有考试。”
仙道想起来那门抓人无数的计量经济学期末考试很不人道地放在了元旦假期之后,这意味着绝大多数J大经济系三年级生他都不用指望了。
仙道按着手机键下翻通讯录找人名。
“清田,明天有空不?”
“哥们,我正在通往少林寺的火车上。”
“阿神,明天有空?”
“啊,我跟人有约了。”
“高砂,明天?”
“没空。”
仙道把手机扔进枕头里,瘫成大字型冲着天花板发呆。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世界上每个人都如此繁忙。
除了闲到发霉的仙道同学。
红遍全球的某动画片主题曲响起,是手机来电的声音。
仙道反手在枕头堆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来,按下通话键,“喂。”
“嘿,哥们,明天有空不?”是宫城。
仙道立刻精神焕发,“有空,什么事?”
“老子本来打算跟樱木他们去爬野长城的。结果刚才那帮家伙放我鸽子,说明天降温!靠,就零下8度也好意思嫌冷!还象个男人吗?”
仙道摸摸鼻子,那零下几度才叫冷?
“怎么样,来不来?就我们两个去,回头震死他们。”
“呃……不如我们换个活动?”
“不会吧?你也嫌冷?”
“当然不。”仙道连忙申明,“不过我觉得……”对于想证明自己是不怕冷的男子汉的户外运动狂宫城来说,打电动显然不是一个能打动人心的主意,“去滑雪顺便泡温泉也不错。”
“唉?这个主意好!”宫城连声表示赞同,看来这位男子汉也并不是完全不在意零下8度的气温的,“你把路线什么的查好了打电话给我,我们明天就出发!”
Bingo!
仙道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向电脑。
2009年1月1日的早晨7点半,仙道同学睁开眼睛,屋里一片寂静。母后和父皇已经出发了。
天气有点阴,室内光线不足。仙道撑了个长长的懒腰,把手伸向床头开壁灯。
灯没亮。
仙道皱了下眉,再试一次,还是没亮。
电脑启动不了,电视没有图像,冰箱不制冷,简而言之,所有的电器罢工了。
仙道出门检查了一下自家的保险丝,安然无恙。
冲到阳台查看一下邻居,有人家亮着灯。
红遍全球的热血动画主题曲再度响起。
宫城在电话那头无限愧疚,“哥们,刚才在路上遇到阿彩,她问我要不要,那个要不要,要不要陪她去逛街。她被她室友放了鸽子,你看,你知道的嘛,这个……”
仙道沮丧地叹了口气,一边用手指敲打餐厅的饭桌,“OK,我知道的。你去吧……”
手指似乎碰到了什么非金非木的东西。
仙道循着自己的手臂看过去,桌上躺着一张邪恶的欠费停电通知单。
仙道紧了紧手机,克制住把它扔出去的冲动,另一手抓起通知单,粗鲁地团成一团,瞄准厨房垃圾桶。
空心!
“停电?”仙道夫人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听起来很是吃惊,“不会吧?”
仙道冲天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自己最近变得很容易流川化,“妈——不用装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好象是从我们家的电表箱里抽了张什么纸出来,原来是停电通知单呀。那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呢?”
“再装就不象了,妈。”
“欠了多少钱?”
“不知道。”在看清楚欠费前,已经把它扔进垃圾桶了。
“我觉得可能是三个月,大概一千来块钱吧。没来暖气的时候,我们空调开得比较凶。”
“一千?”
“去缴费的时候记得带够钱哦。”
“存折密码?”
“哎呀,你就用你的压岁钱交了么。”
“然后?”
“嗯?什么然后?你交了钱才有电呀。”
经济系大学三年级生在飞快地进行一番费用效益分析之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会如你所愿去住宿舍的。”
“宿舍挺冷的吧,你得小心感冒哦。”
“没关系没关系,”仙道伸手摸了摸后颈,“我觉得你那床新的羊毛被看起来挺暖和的。”
仙道夫人倒抽一口气,“你敢!”
仙道耸耸肩,挂电话。
四个人的宿舍只有池上一个人。
仙道一边脱羽绒服一边问,“越野和植草呢?”
“图书馆呢。”池上随口答完之后,突然惊恐地抬起头,“你回宿舍干嘛?”
“家里停电。”仙道把羊毛被从包装袋里拽出来甩在床上。
池上连忙站起身收拾书本。
仙道奇怪地回头看看他,“你要去哪?”
“图书馆!”
“喂……至于嘛!”
池上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只要你待在这里,干除了看计量经济学之外的任何事,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严重的刺激!”
“哈?”
“凭什么,你就可以不看书!”
“……”
仙道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室友穿好外衣,背上书包,一去不回。
仙道坐下来,双手撑着脑袋,开始认真思考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爹娘去参加一个自己打死也不肯去的婚礼。
所有同系同学几乎都在忙于复习该死的计量经济学。
其他外系朋友也各有各的安排。
好不容易有一个闲杂人等,又被美人轻易勾走。
连回到宿舍舍友也不肯和他同处于一个空间。
世界象在突然之间弃他而去。
上帝用他无所不在的声音宣告,今天是仙道彰“必须一个人度过”日。
哦,当然,当然,也许他还有一个人可供选择。
他最不想考虑的那个人。
自从上次那个乌龙的告白事件发生之后,遍布全系、几乎快要传遍全校的流言让他很困扰。最初每天都有人跑来问他,听说你(终于)跟男人/流川告白了?
之后当面问的人少了,背后议论的人多了,听说他就是那个(终于)跟男人/流川告白的人……
最后背后议论的声音也渐渐没有了,所有人都以一种“看吧,他就是那个(终于)跟男人/流川告白的人”的表情默默地注视着他。
仙道深刻地意识到,如果他还想在大学毕业之前交到一个女朋友的话,不,应该说,如果他还想在以后的人生中挽回一点清誉的话,他就必须从现在开始跟那个叫流川枫的祸水划清界限。
所以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尽量避免和他相处,不得不说话时,也努力做到眼观鼻鼻观心心无邪念念念不忘——哦,不对!
他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敲门声也在同时响起。
也许是上天还没有完全背弃他。
仙道几乎是非常快乐地喊出“门没关”这三个字的,然后在看清来人时,表情飞快地从愉快转为僵硬又转为假笑。
“流川……”
流川关上门,转身抱着手看着他,“我刚才碰见池上,他说你回宿舍了。”
“呃,你有何贵干?”
“今天我生日。”
仙道痛苦地呻吟一声,“你没发现我很努力地假装不记得么?”
“假装失败。”
仙道开始揉自己的头发。“那你想干什么?”
“吃火锅。”
“不……”
流川剔了剔眉。
熟知他禀性的仙道立刻举手投降,“别别,我自己走。”
吃火锅是一项漫长的运动,尤其是,与喝啤酒这一运动同时进行的时候。
事实上,还有一项运动常常与这两项运动相伴而行,那就是——聊天。
仙道看了看左桌,一对小情侣你侬我侬。转头看看右桌,两个大叔边吃边聊。后桌是几个年轻人,咋咋乎乎惟恐掀不翻场子,只有自己这一桌……
仙道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流川,对方正专心致志地从自己的锅里夹豆腐。
从进来到现在,除了最开始点餐之外,这位同学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虽然流川以寡言著称,但寡到这个地步也并不很常见。
联想到自己最近的反常行径,仙道觉得额头开始出冷汗了。
流川是不是一个小气鬼实在是件很难搞清楚的事情。比如说樱木找他打架,他打完就算;仙道不过请他替考一回,他就能给他整出“仙道囧”这么个说不定会伴随终身的花名。
流川一根筋?
他一根筋长三千米,一边直通到底一边花样百出。
流川阿米巴?
他是腹部漆黑的基因突变体。
不过,从目前的状况看,流川在处理仙道的时候睚眦必报是几乎可以肯定的。
仙道努力回想究竟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他触了这位大爷的什么霉头,以至于他对自己这么青眼有加另眼相待。
无果。
仙道再次瞄了一眼流川。对方仍然很安静地与食物奋斗,神色无比平静。
仙道快要胃痛了。
流川的报复并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他要不要报复。
突然疏远是不明智的,他应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他们的关系回归到路人间的友情的程度。
仙道有点后悔了。果然,分手是需要讲究技巧的……
不,等等,分手?
他一定是面对流川压力太大,才会用上这么莫名其妙的词汇。
最后这位祖宗终于吃饱喝足,伸手要求买单。
仙道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只要回到宿舍,就可以解脱了。
流川付完帐,冲呆呆地站在那里的仙道招招手,“走人。”
“哦?哦。”仙道一路无话,乖乖跟着流川一直走到他的宿舍门前。
“你进去吧,”仙道觉得自己挥手赶人的动作看起来很是迫不急待,“我4号有考试,还得回去看书。”
流川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突然向仙道转过头来,“你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仙道装傻。
“生日快乐。”
没想到流川会如此直接的仙道只好尴尬地抓抓头发,“我以为你不在乎这种东西呢。”
“我是不在乎生日祝福……”流川慢慢地点头,仙道惴惴不安地盯着他的脑袋,惟恐他接下来要对自己做什么惨绝人寰的惩罚。
“——我只在乎谁对我说这句话。”
仙道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该说的不是这句话。”
仙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在笑,因为他完全无法控制他的面部肌肉——好吧,这事并不重要,但他不想在说下面那些话时脸上带着傻瓜一样的笑容,这实在太有损形象。
“流川,如果我搞错了,”仙道飞快地扫视了一眼楼道,很好,没有人,“那么……这件事情请你当作没有发生……”
流川疑惑地看着仙道。他今天一直象一只随时准备拔腿就跑的兔子,然而现在却突然摇身一变成……狼或者狐狸之类的东西。
“什么?”
仙道伸出一只手撑在流川肩膀上方的门板上,把脸凑上去,在他的唇边低声呢喃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把对方所有的回应都吞没在嘴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