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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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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冬。
巧萱用力的搓着手,冻僵的手指总算有了些知觉。今夜,康熙帝的九阿哥胤禟请了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及各府的内眷来贝子府听戏。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不高,只被安排坐在离戏台最远的角落里,身旁的碳炉由于没人及时来加碳,早已熄了火。她裹紧了身上的石青色棉袍,仍不住连打了个两个寒战。见看台中间两桌主位上的阿哥福晋们皆是裘衣华服,四下的暖炉也都烧得通红火亮,几个怕冷的内眷还都捧上了手炉,不觉叹息着取了桌上的一小盅酒一饮而尽,却也是凉的。
巧萱面貌仅数清秀,阿玛又只是汉军旗的一个从七品统领,选秀入了宫也只是分到荣妃娘娘那处做了个洗衣的粗使丫鬟。原以为就要这样渡过漫长的十年禁宫生活,却不想一朝被九阿哥相中收房。
记得那一日,她在储秀宫的后院子里晾衣服,嘴里哼着家乡的山歌。
“你唤什么名字?”低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巧萱猛得转身,见台阶上一位青年懒散的倚着廊柱,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外罩着件银白色滚金马褂,手中晃荡着马鞭,英挺俊美,玉树临风。
“奴婢巧萱见过九阿哥。”她忙放下手中的衣裳跪下磕头。
四周很安静,偶尔只听到秋风拂过梧桐树时发出的沙沙声。
下颌微痛,一柄马鞭递过来将她的脸轻轻抬起。逆着光,巧萱恍惚的望着眼前人。
在诸多皇子中,以九阿哥和太子长的最好,旁人都说因生得像他生母宜妃娘娘,所以面貌偏似阴柔,幸得两道浓密的剑眉增添了几分英气。但九阿哥平素里总是阴沉着脸,不似八阿哥那般和善,故而每次遇到他,巧萱总是惊惊颤颤的跪在人群中,不敢多瞅一眼,可此时当自己对上那双深潭般幽邃的凤目时,却已迷失了心神——
自后她便入了贝子府,一时间不知羡煞多少和自己一般在宫中苦苦煎熬的姐妹。可又有谁知进府后,当面对府中那群娇艳俏丽的福晋侍妾们,她方才逐渐了悟,其实自己只是为衬红花而作陪的绿叶,只是风流的阿哥偶尔兴然所致看入眼的一个小宫女。初时的浓清蜜意,随着时光的推移化作了夜夜苦涩的眼泪,奴才们也由开始的阿谀奉承,因自己的失宠而渐渐变得冷漠忽视。
“你就是爷从荣妃娘娘那里讨来的那个宫女?”前日庶福晋郎氏讥讽的声音犹在耳边: “这样的姿色也入得了爷的眼,不知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
郎氏的手抚上她冰冷的脸,笑道:“这皮肤倒还酸细嫩,可惜啊——”说话间,巧萱的脸上便已多出了个五指印。
“下作东西,以为威风了几日便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一身的贱骨头!”郎氏眯起眼,冷笑道。
巧萱自觉委屈,又畏于郎氏的地位,不感申辩,默默的掉下泪。
“怎么回事?”胤禟走过了来,看了她一眼,沉着脸问郎氏道:“大白日的动起手脚来,你是什么身份,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郎氏噘着嘴道:“这月初六是我的生日,白天您还说夜里会到我房中来贺寿,谁知一转眼就钻进了这狐媚子的被窝里。我就不明白,她是哪点比我强了?”
胤禟原不喜见妻妾间争风吃醋,但见她生气的模样,心中不禁一动,反笑道:“是我疏忽了,那日在胤礻我处多喝了两杯,一时忘了你这碴。我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可好?”
“谁稀罕!”郎氏冷哼着。
胤禟又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前几日,一个法兰西商人送了我一瓶香水,我原打算是给婉晴的,现下权当是寿礼送给你吧。你不是一直和我嚷嚷西域进贡的香料味太重,我闻着这瓶香水淡雅,抹在你身上一定好闻!”
郎氏躲开他道:“原是要给姐姐的东西,您倒先给了我,若让她知道了岂不恼我。您存心害我不成!”
见她双颊绯红,眼含春色,胤禟更是调笑道:“我哪舍得害你,爷疼你还来不及呢!”
“讨厌!”郎氏啐了句,便娇笑着跑开。
胤禟此刻早已心猿意马,忙快步追赶而上。
巧萱怔怔的望着两人的背影,只觉一股寒气自背脊一涌而上,透彻心肺,脸上的伤仍隐隐作痛,却再也流不出泪来。
此刻戏台上正在唱《长生殿》,唐明皇与杨贵妃对月盟誓的一幕,歌婉流长,好不缠绵。
今次诸位阿哥的面色都不善,因这两年以八阿哥胤禩为首的这群阿哥们,在皇上面前逐渐失势。去年九月,八阿哥更是被销去了爵位,到了十二月虽赐还贝勒的封号,但恩宠已今非昔比。虽说是听戏消遣,却个个心有鸿鹄,满腹惆怅。
“快过年了,九哥,送老爷子的礼你可准备好了?”十阿哥胤礻我侧过脸来问道,却见胤禟望着戏台上扮杨贵妃的戏子发楞。
胤礻我瞄了眼那戏子道:“这不是‘荣庆班’的台柱田复生吗?他这贵妃的扮相,可算是京城的一道亮景啊!”
待见那杨贵妃在台上向着众人掩面一笑,胤礻我突然睁大了眼,又仔细打量了那戏子一番,随即压低声道:“九哥,平日里任你再胡闹也就罢了,这男宠之事可千万使不得!太子可就是毁在这劳实子上的!都这么多年了,你怎得还是放不下啊!”
胤禟回过神,苦笑道:“若能戒早便戒了,何至于折腾到今天!”
听了这话,胤礻我无奈的长叹一声,猛灌了两口烈酒。
另一桌的女眷则是谈笑风生,想那朝中之事自有男人们去操心,她们只要安分守己自是无忧。
但见庶福晋郎氏容光焕发,一身的珠光宝气。她是去年进的府,上两个月和侧福晋完颜氏相继生下四阿哥弘旷和五阿哥弘鼎,胤禟却惟独对她嘘寒问暖,倒是把自十八岁便跟了自己的完颜氏撂在了一旁。至此后郎氏便恃宠而娇,往往盛气凌人,恨得其她几个侍妾咬牙切齿,暗地里直咒骂于她。
见郎氏热情的招呼着其他府中的福晋,俨然已将自己凌驾于同桌的侧福晋完颜氏之上,而身为府中主理内务的完颜氏却仍从容淡定,面上并无不悦之色,旁人看在眼中,都不禁暗暗佩服。
郎氏正好不得意时,眼前忽然人影一晃,唬得她洒翻了酒,正待发作,一看祸首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是府中的四格格兰吟。
那兰吟与其他小阿哥格格玩累了跑到这桌来拿糕点吃,她个子小够不到,一旁的完颜氏见状忙起身,用帕子包了两块点心递于她,嘴里还不断嘱咐着,走路时要小心,别绊倒了。
兰吟拿过糕点,瞅了眼郎氏沾湿的新衣,郎氏知道这是位自己惹不起的主,故做大度的笑道:“没事,格格去吧。”自己则吩咐着奴才回房换衣。
整个贝子府的人都知道,胤禟管教子女极严,惟独对这个四格格娇宠溺爱。且不说吃穿用度皆是最上乘的,也不提平日里砸坏了多少玉器古董,单提去年与郎氏同时进府的一个侍妾,论容貌不在她之下,且精通音律,胤禟对她可说是到了专宠的地步,即便郎氏也望尘莫及。那侍妾由于初时不诋人事,加上有心人挑拨,失手打了这位四格格,便被胤禟毫不留情的赶出了贝子府。年初时,四格格得了场来势汹涌的急症,胤禟撇下所有事物,整夜将她抱在怀中,凡事亲历亲为,直至这位格格病愈。故府中之人都道:“万事皆有通路,得罪四格格绝路。”
郎氏边想边走,没留神拐了脚,一个踉跄幸好被身旁的丫鬟扶住,虽没摔倒,却推倒了一旁的来人。她心中原已不快,此刻更如火上浇油,开口便骂道:“是哪个没长眼的混帐东西冲了我?”
那边隐隐听到有人惊呼道:“呀,主子摔着了没?”
说话间,便闪出个人,对着朗氏劈脸便是一耳光:“你又是什么货色!敢在这里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