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天意弄人,荷花凋零(番外1) ...
-
如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
谁道花红无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那样美的诗句,是一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通的女子给予她和深爱之人的稚女的祝福;那一年的夏末秋初,她救了一个不该救的男人,也正是那个男人,令她的生命因为他而绽开;情深之处,纵然背负无尽骂名,她执着的守着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第二年的秋日迟暮之际,她诞下了他们的女儿,并为之取名:紫薇。
五年后的夏日,当荷花含羞绽放的时候,她的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最后长眠之前那一夜,最后印在眼中的,依然是那个男人:爱过、想过、恨过、怨过,她这一生,独独没有后悔……
她叫雨荷,夏雨荷,济南第一世家,夏家的嫡小姐,也是夏家族长的唯一子嗣。
她生于一个八月的雨后,她的父亲,夏家老爷为她取名雨荷。
雨水以身浣洗尘世,荷花则出淤泥而不染;那样美的名字,是她父亲对她给予的无限期望。
她的父亲,济南夏家的族长,无愧书香门第的一族之长,才华出众智慧超群却止步官场。
许是因为书读多了,人也阔达多了。
小时候,她自卑于是女孩:一日偶然,她听到了长老们和父亲的谈话,得知;夏家嫡系需要男孩继承家业,而女孩则只作联姻之用。
当她躲在闺阁之中哭泣的时候,是父亲的安慰让她放下了心;因为,父亲说: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我的雨荷是那么的聪明,谁说女儿不如男?
第二日,她换上了男装,进了家族学堂,开始了学习。那一穿,便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三年学堂,后面五年是父亲呕心沥血的教授,从文、从商,无论哪一方面,当她都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她已然成为了夏家公认的下一任族长继承人。好在前面也不是没有女性继承人的情况,纵然长老们不是非常满意(因为她的性别),但还是马马虎虎算是定下来了。
初次遇到他那年,她十七岁。
那天的雨很大,适逢她与几位丫鬟、嬷嬷一齐出门上香;不料,回来的路上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无奈何,只得落了轿前往距离最近的避雨处躲躲。
那亭子名翠微,八面玲珑雕刻着龙虎狮样,八个角高高的挂着八串铜铃,雨滴敲打在铃铛上,发出“叮铃铃”连绵不断的悦耳声音。
纵然从小被当成男儿养,但是出门,她还是偏向柔婉的女装。
那一天的她,穿着一件粉色绣着荷样的衣裳,下面是同色系的百褶裙,在一大群丫鬟嬷嬷的簇拥下走向亭子。
而他,则从回廊的另一段进入亭子。
不经意间的抬头,那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一个男人(外男)。浓眉、凤眼和直挺挺的鼻子、薄唇微微勾起,她痴迷的看着他,几乎连女儿家的矜持都忘了。
她十七了,夏家同龄的女子早已谈婚论嫁了,可独独她,因为身份的原因,耽搁了下来。而那颗对感情朦胧的心却在遇见他的一霎那被触动了,所有的束缚倏地散开;在嬷嬷的提醒下,她脸红着低下了头,脑海中却开始幻想,如果他是她的另一半,那么…
雨慢慢的变小,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夏家的仆佣依然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
在转身离开之前,她再一次深深地偷看了他一眼,本以为足够小心的动作却依然躲不过他的眼,之间他拉大了唇角的笑,黑眸划过几丝嬉戏。那样难忘的一瞬就这样在她的脑海中定格。
又是一个月,又是一个雨天,夏府的大门被几位不速之客敲响了。
适时,她正巧路过大门口,一条缝的间隔,她毫无心理准备的对上了他幽深的黑眸。
那一日的他很狼狈,雨打湿了他深蓝色的袍子,几缕湿发粘在俊脸上;周身服侍的几位小厮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位上前一步与夏家守门的小厮交流。
第一次,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将他们一伙人留了下来——纵然之后,她受到了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的责骂。
最终,父亲还是将他们安排在夏府的客房内,吩咐了一声好生照顾着便不再过问他的事。
而她,也被父亲私下紧告过:看他的样子,非富即贵,又怎么可能做夏家的上门女婿?而她,生为夏氏一族的下任族长,又怎么可能…?
那些日子,她不断的回想着过去的一切,她想:或许这就是注定的,与其他女孩不同的是,至少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在愿意倒插门的那些世家男人之间);比起那些女孩,她已经很幸福了…
一次宴会,一次错误的寄情,也是一个惊天的阴谋。
她可以感受到,独属于他的淡淡龙诞香的味道,就在她的鼻尖慢慢划开。
他将脸慢慢凑近她的耳旁,带着沙哑的呢喃顺势而出,他说:“慧妍……”
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被紧紧的揪起,之后,慢慢的随着条条细缝“碰”的一声裂开。慧妍…不是雨荷,他醉了,醉的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她开始剧烈的挣扎,妄想脱离他的桎梏,她夏雨荷的高傲——不屑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他哭了,那种低低的呜咽声,他灼热的泪透过薄薄的单衣,印在她的身上;她僵住了身子,任由他剥去了最后的衣衫,任由他放肆的在她身上作乱。
“啪”的一声,她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一瞬间,他的黑眸变得清明,转而阴鸷的瞪着她。
她推开了他,退后一步,道:“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别这样…这是一个错误!”是的,这是一个因为醉酒而引起的事故,她和他,本就处于两个世界,他们,永远也不可能。
心凉凉的,但是她觉得,她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
不待他回答,她卷着薄被收拾了衣裳的残骸,之后猫着身子狼狈的离开了房间。
从那之后,她努力避开一切他可能出现的场所,忍着心撕裂般的疼痛,努力的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时隔半个月,又一次偶然,抱着堆得极高的账本的她因为走神而撞上了他,纵然在看到他的一瞬便下意识狼狈的转移了视线,只那一瞬,足以她看清他眼中不容忽视的目光:那种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迈向陷阱的目光、那种极具占有欲和势必达成目标的自信。
匆忙收拾了账本,逃似得奔离了花园,直至回到了闺阁,她适才大口气的喘息着;捂着胸,急速跳动的心,不知是因为不安,还是……
往后几日,不知为何,他总是能够出现在她平日里的必经之路上。
许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丝异样,又或者是问题妙绝,他总能引起她的注意。
三个月的时间,从吸引到相知,感情在升华,习惯是令人恐惧的,待她回头,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离不开他了。无奈、彷徨和恐慌,再到最后的冰冷:她无法忘记自己的身份,身为夏氏一族的继承人,她是父母的骄傲,她是这一族的未来,她怎么可以那么的自私?
自责充斥着内心,她怯懦的选择了退缩;明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依然执着于逃避。
“雨荷,我是皇帝,无法给你独一无二…我喜欢你,不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不知不觉便将你放在了心理…”那天的夜里,他捧着她的脸,认真说道。
既然你无法给我想要的…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她愤恨的瞪着他,久久不语。
“雨荷,相信我…我会纳你为妃的,虽然知道,你想要的不是这个…但是……”他磁性的声音带着哀求的说道。
弘历…你懂我的,我们不该这样的。
她悲哀的将一脚迈进了她无望的爱情,摒弃了理智,让天真将真相掩埋。
那一夜,她将她宝贵的清白给了他,那滚落眼角的泪、沾湿了枕巾的泪也将随之尘封。
当剧烈的疼痛传来,象征着纯【洁】处【女】的鲜血散落在白色的被单上,印下一滴滴血的花朵;她在忽起忽落中陷入了沉睡。
第五日,他收拾了行囊,在她的目送下离开了济南;而她,也将为她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放纵负责。
三个月后,她因为看帐时晕倒而被请来的医生探出三个月的身孕,一夕间,她的生活彻底乱了。
近乎疯狂的举动:绝食等让父母伤透了心的同时也为腹中的孩子争取到了诞生的权利,以七个月为限,到孩子生下之前,只要他会派人来接她,那么…
那个可笑的赌约,她将自己的一生输了个透彻,一日日的等待,一日比一日的焦急、担忧到最后的失望和绝望;她将自己的名声弄得狼藉,她让可怜的紫薇成为了可悲的私生女;当幼小的紫薇睁开水晶般透彻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一抽一抽的泛着疼;她看着原本包养得当的父母一夕间变得年迈,丝屡白发夹杂在乌发之间,格外明显,一道道皱纹诉说着她的不孝…
一时间,悲泪满衣襟,却不知如何挽回这一切。
一个个难眠的日日夜夜,她抱着稚女,回想着过往的朝朝暮暮。
晴朗的天,抱着紫薇在府中散步,无意间,入耳的便是那些流言碎语。明明是她所做下的事情,可针对的对象却是她可怜的女儿,一次次的听见幼小的紫薇被称为“私生女”,心抽搐着泛着疼。
她没有无媒苟合…是他没有实现他的承诺…紫薇不该是私生女…
终于征得了父亲和母亲的同意,当她带着紫薇如愿以偿的驾着马车离开济南的时候,她感觉,心下一轻松:至少,计划完成了一半。
为了不让她的名声影响到紫薇,离开济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要想让人完全忽略她们娘俩的身份,只有用另一处来转移他们的视线;在千万考究之后,她决定重操旧业,靠着父亲给予的夏家的商铺,开始了自己的从商生涯。
从商,并非如此简单二字;之间受到的为数诸多的阻碍,借着幼女紫薇的鼓励,她皆大胆的迎难而上,一年半载的努力之下,她也终于在杭州站稳了脚,同时也赢得了许多商家和百姓的尊敬。
当终有一日,商会的宴席上,有人问起她的名字,她张了又合,好些次都没能将那三个字说出口,回想起父亲对她的期望,她嘶哑着说道:“若不嫌弃,大家唤我一声清濯便是了。”
清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也!
紫薇在一日日的懂事,她的身体也在一时时的憔悴下去;诸多心事埋在心中,却在看到紫薇灿烂的笑容之时慢慢消退。
盼过一日又一日,紫薇正在慢慢地长大,可她却已经无法看着她长大……
她知道,紫薇无法不怨他、不恨他;他临别前留下的画卷和扇子,在她眼中,怕是连废纸都不如。
可一个六岁的女孩,在没有父母的守护之下,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她深切的担忧着,她幼小的女儿该怎么办?
父母,自己已经麻烦他们太多了;女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考虑慎周,闭眼之前,她唤来夏离,轻声嘱咐了会儿,使她将她亲笔的信在那一天到来之后交到他的人手中。
她的一生,有爱有怨有恨,唯独无悔。
她还因此得到了她的珍宝:紫薇。
合眼之前,她最想说的还是——对不起。
对不起,紫薇,娘又自作主张了。
对不起,紫薇,娘要食言了。
对不起,紫薇,又要留下你一个人了(先是乾隆留下了她们两个,之后是雨荷抛下了紫薇一个)。
再见了,弘历。
若有来世,愿: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