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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蛇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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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略有些破败的殿门口,岱妾微眯起眼,看着牌匾上的字,十圣殿,没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竟是直接来到了这里。
“施主。”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蓦然回头,一个灰色僧衣的老和尚拿着扫帚,站在台阶下。
心头一阵熟悉,“大师。”她尝试着叫。
老和尚微微地笑:“贫僧不过一个扫地的和尚罢了,倒是不曾想与施主这般有缘。”
“我们见过。”
“前世今生,总有擦肩之时。”
她默然。
老和尚一步步迈上台阶,慢慢地走进大殿:“这么多年,施主是与这十圣殿最有缘的人,仿佛这座古旧的大殿就是在等待施主一般。”
岱妾跟着进了殿,见到殿中的佛像,心中微动:“这十圣殿可有什么故事?”
“佛祖弟子的故事是有许多,不过十圣殿中,却有一个不一样的,
世人皆以为佛祖有十大弟子,济世救人,却不知佛祖最钟爱的其实他的第十一个弟子,故事就发生在他身上。
一个仙界的仙子爱上了这位菩萨,百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不知世间情爱的菩萨只道二人投缘,仙子又生的灵动可爱,菩萨便也真心待她好,却不想叫仙子产生了误会,直到小仙子的感情覆水难收,最终铸成大错,仙子勾引菩萨,被罚天雷之刑。”
默然良久,她才怔怔地接口:“菩萨又怎能爱人?可见情爱之说,多半都是人们一厢情愿。”
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只知其因,不闻其果,菩萨得知仙子受罚即将灰飞烟灭,却仍坚持对他的爱意,心痛不已,不顾自己正在历劫关口,前去相救仙子,令她免去了天雷之刑,堕入轮回。”
“那岂不是天人相隔?”
“菩萨有通天彻地之能,自能寻遍人间,世世相随仙子,他倾尽所有,只为仙子能脱离苦海,重列仙班,其中的深情,他尚且不自知,却已自然流露。”
她不禁想起那个梦,心中砰砰地乱跳:“出家人四大皆空,怎可谈情说爱呢?”
“出家人讲求一个缘字,若无缘,便不能强求,若有缘,也不能扼杀。心中有情爱,无情爱,出家,在家,只要心中有佛,在哪里都是一样,菩萨心中有了情爱,自也可以去追寻所爱。施主,天人相隔尚能如此,在身边的人怎能不去争取呢?”
怔怔地不知站了多久,待得岱妾回过神来,那老和尚早不知去了哪里,她慢慢地往前走去,最后在一座佛像前停住,跪下。
慢慢地掀开金黄色的帷幔,一座含笑而坐的佛像出现在面前,她静静地看着他。
面目已有些模糊不清的脸上,她看到他的影子。
心中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她迅速地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下午的法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外乎方丈带着一众和尚门念念经,城主府的女眷们焚香祷告一类,大约两个时辰后,江敏媛拿着两个锦盒走过来:“妹妹们,今儿的法事也是难得的,我便为各位妹妹都求了个平安符,大热天的,也能辟邪,至于夫君的这个,我想在寺里再祷告一日,明日再回去,妹妹们今日先回去便是了。”
小蛮看了江敏媛一眼,哼了一声道:“大夫人还真是贤惠呢,夫君要是知道了,定是感动的给您建个佛堂,让您一偿所愿呢!”
江敏媛的脸色倒是很平静,只淡淡笑着道:“身为人妻,我自是呀事事为夫君着想的。”
小蛮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苏浅从锦盒中拿起一个平安符,放在鼻前嗅了嗅,皱起了秀眉:“这是什么味道,怎的这般刺鼻?”
江敏媛浅笑:“西域的香料,味道是稍浓郁了些,但是辟邪的良方。”
夕阳西下之时,机顶骄子慢悠悠地下了山。酷暑的傍晚依旧十分炎热,弯弯曲曲的小路显得过分压抑。
“停轿。”苏浅温婉的声音。
岱妾挑开帘子:“苏小姐怎么了?”
苏浅面色凝重,目光警惕地望着四周:“三夫人,浅浅觉得这四周有些古怪。”
岱妾心下一凛,是很古怪,这一路走来,似乎太安静了。
小蛮也下了轿:“怎么不走了?”
苏浅低头沉吟,突然面色骤变:“不好,是那平安符。”
小蛮一脸不明所以:“什么平安符?”
苏浅急急地往轿子里走,想要拿出平安符丢掉:“在白马寺中我便觉得这平安符的香味十分古怪,只是一时不曾想到是甚么,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记起,那是西域御蛇所用的香料,这深山老林,盛夏之际~”
“是江敏媛,这个贱人竟如此阴毒!”小蛮气急败坏,只差没把江敏媛抓起来毒打一顿。
“此时再说这些也是不及了,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罢。”苏浅面有忧色。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岱妾的脸色出奇的镇定。
是,如今她的心已经豁然开朗。
话音刚落,宗人便听得草丛之中簌簌声起,须臾之后,无数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蛇从树林之中冒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种柔软而灵活的弧度,那样阴狠而噬血的三角眼,如此多的数量,四面八方的压迫,莫说是女子,便是轿夫,也已吓破了胆。
“怎么办,它们、它们都是有毒的罢!”小蛮的脸色已经白得可怕。
苏浅的声音虽然还算平静,但也有些微微的颤抖:“是的,我们大家聚到一起,别乱动,莫让它们冲散。”
岱妾的手也抖得很厉害,她紧紧地握着手心,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她紧紧盯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入侵者,心内矛盾得她几乎无法自拔。
这样的情形他们几乎是难以生还的,但是如果~
她闭上眼睛,脑中回想起梦中男子对小仙子所说,心随念动。
耳边传来惊呼声,她没有睁眼,只凭着自己的感觉确定那些蛇群的方位,任掌心之中的刺藤尽情挥舞。
她很快杀出一条血路,手中的刺藤一甩,缠住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蛇,手臂一紧,便在那蛇的哀嚎声中将其绞成了两段。她回头对早已经呆愣的众人大喊:“快走!”
小蛮惊愕地张嘴:“含岱妾你~”
她微微一笑,竟有在城主府从未展现的光彩,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中是那样耀目。
“赶快离开,我会断后。”
众人还在犹豫,苏浅拉了一把小蛮:“快走罢,别给三夫人添乱。”
已经不知杀了多少蛇,但这种可怕的动物的数量并未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如果说开始它们是被香料引来的,那么现在它们是发现了自己同类的被屠杀,从而一拥而出,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消灭这个敌人。
战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有蛇主动缠上刺藤,一圈一圈将自己柔软细长的身体包裹在刺藤之上,岱妾想要解决这样一条自己上门送死的蛇并不容易,因为它实在缠了太多圈,而与此同时,更多的蛇从她的四面八方一同进攻,场面诡异而骇人!
她的手不可抑止地颤抖,却没有办法停下来,只有一直不停地屠杀,屠杀,只有这样,她才能多活一刻。
当第一条蛇缠上她的脚踝,她终于遏制不住地大叫。
她其实一直都和害怕啊。
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她只觉得腰间一紧,自己已被人带着腾空而起。
“阿难师兄,我说你既然就在附近,怎的还让岱妾受这等惊吓?”一个低柔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
岱妾一惊,睁开眼来,还未来不及看身边的人,便吃惊地出声:“大师!”
十圣殿扫地的灰衣和尚此刻正拿着一二奇形的口哨,垂着眼睛站在她面前:“十一师弟,贫僧一向不太会怜香惜玉。”
怡然笑得很是欠扁:“但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你也该出手相助才是,师兄你看,死了这么多蛇,真是罪过罪过!”
阿难嘴角抽搐,心中暗想,这些蛇还是杀了的好,如果落在他这师弟手里,保准生不如死,还是来个痛快比较慈悲。
不明所以的岱妾扯扯怡然的衣角:“大师他~”
怡然浅笑着望了她一眼:“这是我的阿难师兄,便是那位我愿化作石桥,可歌可泣的那位。”
她蹬着眼,那是什么人物?
“怡然公子。”苏浅一行人也赶了过来,苏浅上前一步,看着怡然道。
怡然手依旧揽着有些呆愣的岱妾,笑得有礼:“苏小姐。”
苏浅的目光落在岱妾身上片刻:“三夫人她~”
“她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
“怡然公子,”苏浅欲言又止,“三夫人她~”
怡然挑眉:“怎么?”
“哼,苏小姐是想说含岱妾她是个异类罢,有些人也不想想,刚才是谁舍命相救!”小蛮在旁边冷嘲热讽。
苏浅脸色微窘:“不是的,怡然公子莫要误会,浅浅是怕三夫人是被妖物沾了身。”
怡然波澜不惊:“多谢苏小姐的关心,岱妾在下自会好生照顾,师兄,还麻烦你将二夫人和苏小姐送回城主府。”
阿难双手合十:“十一师弟万事小心,近日贫僧在无双城感受到了紫薇宫人的存在。”
怡然淡然一笑:“ 师兄放心,这些人还翻不起甚么大浪。”
“那你与含碧仙子。”
“师兄果然受了许多香火气,连话也多了不少。”
阿难垂着目:“师弟过奖了。”
怡然转头去看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说话的岱妾,他略略低下头,嘴角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脸颊:“我们走罢。”
“怡然!”小蛮上前一步。
“二夫人有何事?”
小蛮咬唇:“你,可否也将我带走?”
怡然展颜一笑:“二夫人,且听我一言,傅城主他日必贵不可言,二夫人呆在城主府,必能一生无忧。”
“那你?”她还要说话。
怡然却一指阿难:“那和尚是我的师兄。”说罢带着岱妾足尖一点,腾空而去。
其间,苏浅的嘴张了又张,却在听到“傅城主他日贵不可言”时,眼神一闪,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两人消失很久,小蛮才若有所思:“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
苏浅淡然一笑:“真是羡慕三夫人。”
小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白马寺之行中的种种,最终只是作为意外处理了,而傅九叶听到含岱妾被怡然带走一事后,雷霆大怒,派了无数人外出寻找,掘地三尺,最终半年后在白马寺中找到了含岱妾,而此时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鄞山山底,
“岱妾,岱妾!”怡然从屋里出来,浅笑着呼唤女子的名字。
此刻她却躲在小溪边的大树后,大眼睛盯着那墨色的修长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微笑,在看到他往这里走来后,连忙将自己的小脑袋缩了回去。
“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了呢?”怡然兀自在树边踱步,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笑意,“不见了啊,那算了,我再去把水烧烫一些,再放些又苦又臭的药材进去,毕竟这些对岱妾的身子有好处。”
“别!”她连忙跳了出来,脸皱得包子一般。
怡然一脸的惊讶:“原来岱妾在这里啊。”
她拉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先生,岱妾不想再脱胎换骨了。”
怡然略有些责怪地望着她:“已经是第六次的药浴,岱妾怎能半途而废?”
“可是~”她欲言又止。
“可是甚么?”他看着她。
“可是你每次帮我运完气,脸色都好难看,一次比一次难看,我怕,我怕~”
“怕甚么?”怡然有些好笑地抚了抚她的头,“我可是世间第一的大妖怪,帮人脱胎换骨这种事情,还难不倒我!岱妾不会是怕痛才这样说罢?”
“才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他一愣,随即温柔地揽住她:“我知道了,呆丫头,我都知道。”
屋子里雾气蒸腾,洁白而娇嫩的身躯没入黑色的药汁之中,针扎一般的刺痛令她额角的汗细密。
怡然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每七日一次运气,共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已是最后第二次,再过七日,你便已脱胎换骨。”
她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出来:“那我何时才能成仙?”
怡然眼里浮起一层雾气:“脱胎换骨之后,修仙便容易了许多,但这还要看个人的资质,也许一日便可成仙,也许百年也未能得道。”
她顿时沮丧:“我这般笨,定是怎么也修不成的。”
他的眼里有一丝恍惚:“不会,我自会帮你,最多一年,你便能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