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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7 清心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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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青云阁议事厅内明镜高悬,除了先前出现在将军府的青云阁三位老前辈,另有两位一看就惹不起的人物端坐在侧。一位着玄色道袍,须发皆白,见之忘俗;一位却是身披月白长衫,单手托腮,似笑非笑,样貌是难得的年轻俊美。
“你就是江湖上传闻的会我青云阁、华水观、谷雨门三家法术的木华黎?”
听这口气,是受害者联营讨伐来了。
我没吭气。
青云阁的洛济掌门转向跪在地上的云佑之:“佑之,你说。”
云佑之闷闷回应:“启禀掌门,是。”
我气。这个叛徒!
“我且问你,我青云阁的弱水诀,你是从何处习得?”
穿月白长衫的男人上下打量我:“我也不觉得我谷雨门的奇经秒学能不点就通,阁下师从何处?”
华水观的老掌门没说话,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干脆装死。偷秘籍这种事,我是死也不能招的。
一直皱着眉打量我的洛舟道长忽然道:“他身上有妖气。”
一时厅内众人脸色大变。
我撇嘴。我在山上住了这些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地被我那鹿师弟伺候了这么久,衣物上不沾点妖气才怪。
“不过他是人。”洛舟道长又道。
大家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谷雨门的那位却笑了:“既是不招也无妨,我谷雨门从不忌讳外姓子弟,小道长可愿入我谷雨门?我保你掌门之位。”
“道友说笑了!”洛济掌门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公然抢人这种事,也只有不按常规出牌的谷雨门会干得出来。
白袍男子狡黠一笑,对我眨眨眼,不再往下说。
华水观的老掌门忽然道:“你这一身衣服……可是师门传承?”问的有点没头没脑。我疑惑看了他一眼,点头称是,反问他:“道长曾见过其他穿着这身衣服的人?”
老掌门略一点头,神色却有些古怪:“曾有一故人,道袍与你师门相近,只可惜百年之前,便下落不明,至今音讯全无……”
整个烟雪山,除了我与师父,便再无穿这身素蓝之人,就连我那小师弟都没机会。他说的故人是谁?
我猛然想起那一日,烟雪山银霜满地,师父醉后胡语——阿黎,你穿着那一身蓝,真像他。
他——
这个人见到的,会不会那个——他?
我正要追问,被青云阁的洛济掌门打断。
“咳咳,总之,事有蹊跷,青云阁的秘籍不可能无端外传,小道友若不交代清楚,青云阁便不能放道友下山。还请小道友尽早通报尊师,说我青云阁上下邀他一聚。”
说罢,拂尘往我身上那么一甩,我顿时身体一沉,法力竟难以凝聚,与常人无异。
“小道友,望好自为之。”
我被押下去的时候,无意中回头望了一眼。
青云阁三人神色不悦,兀自交谈。谷雨门那位还是一股悠然自得的风流态,含笑不语,仿佛根本不关心结果。唯有华水观的掌门眼中悲悯。他于高堂端坐,虽年迈,却有着与他人不同的仙姿,眸中有隐约的哀伤与不决。
估计我这次下山没看黄历,霉运连连,牢狱之灾不断。
青云阁的弟子“贴心”地在我跟前一一摆开笔墨,我却连半点提笔的心情都没有。
要如何写?说师父你偷秘籍一事东窗事发,快来领罪,还是说师父你那赶下山的笨徒弟终于被人抓了现行,麻烦赶紧过来赎人?
要如何寄?一旦下山就不能随意回去,何况今天是师父的闭关日,他不会来的。
我也不愿他来。
华水观掌门的只言片语,让我懵懂知晓了为何师父执著叫我穿这身道袍的理由。我甚至怀疑其实这并不是我们师门的道袍,只是为了能找到那个人,师父穿着它走遍天下,如今,又轮到我去引出原主人的线索。
长久以来,师父看着的不是我,而是背后同样穿着素蓝道袍的那个人。
我是替代品,还是利用的棋子,一个会行走的招蜂引蝶的幌子?
这让我有些心凉。
绝不能让他来。
一是不想让他身处险境,面对青云阁、华水观、谷雨门三家兴师动众地追问;二是……还不想让他知道道袍原主人的线索,至少让我亲自告诉他。
只是如今我被困青云阁,如何脱身?
我沉吟许久,然后提笔。
唯今之计,只有给那个人写信,但愿他能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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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的第三天晚上,云佑之终于现身。
我自顾坐在窗台上,眼角都不愿意扫他一眼。
“终于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跟我划清界限了呢。”
云佑之站在门外,低着头小声道:“我被罚禁足,如今是趁着看管松了才偷偷跑来。大哥,你……还好吗?”
“你还喊我大哥?”我冷嘲热讽,“拜你所赐,我现在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他神色为难,辩解道:“我……我不能对师父撒谎。”
“所以你就可以背叛你大哥?快走快走,就当我瞎眼认了个白眼狼当小弟。”
他一僵,咬着唇嘟囔:“我也不愿意一直当你小弟……”
我耳尖听得分明,气得跳下窗台大步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那天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一直等一直等都没有来!”
我被气笑了:“你还理直气壮?你扮的是尸体,要我在场做什么?我当然是必须等你下了葬才能出现!”
“可是你没看见那个乔意对我做了什么!”
“只要他没奸尸就算不上什么!不就是亲亲摸摸,人家死了心上人不是理所当然吗?换成是我我就能忍,男子汉又不会少块肉!”
他气急败坏:“如果换成你我才不会让你被他碰!”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急急抿唇,一路脸红到脖子根。
我松开手,上下反复打量着他。
“云佑之,你……龙阳?”
他恶狠狠抬眼瞪我。
我比他高,好整以暇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喜欢我?”
“……鬼才喜欢你这种人!”他被我逼急了,索性豁出去了,“少废话,跟我走,不然就来不及了。法力封印一事我会想办法。”
哎哟,小绵羊暴走了。本来没有走的打算,但难得见这人如此强势的摸样,我乖乖任他抓着我的手,看他一路上发泄似的破坏封条,把我从软禁的院子里救出来。
我走在后面看他红红的耳朵。
真喜欢我?喜欢一个人的姿态神情,是这样的?
在师父面前,我是不是就像此刻的云佑之一样?师父……是怎么想?
还是正因为他明白,才会两次赶我下山?
不知是青云阁对掌门的封印太自信,还是本来就无防备之心,这一路躲躲闪闪,却有惊无险。我心中疑惑,直至逃到山门,才发觉入了圈套。
有人守在那里。
彼时月明星稀,那人回过头来,我认得他——华水观掌门容重道长。
“我算出今日还会有缘一见,果然。”
云佑之如临大敌,挡在我身前。我一早就知道跑不了,所以反而落落大方,拍了拍被云佑之扯皱的袖子,说:“是有缘,还是有意?”
青云阁的人若要看管门下禁足弟子,怎么会让云佑之这三脚猫轻易逃出来救我,还一路上风平浪静?背后必然有人做了手脚。某人有事想求我,却又不能光明正大来见,便只好使这些手段把我引到这里。
容重道长也不否认,只是笑,说惭愧。
我跟云佑之耳语几句,叫他去边上把风。等他走远了,我才再度开口:“不瞒道长,其实我也有事相求。”
容重道长颔首:“是关于你这身道袍主人的前尘旧事?若是你肯答应我一不情之请,我便将我所知一五一十告诉你。”
我想了想,果断说好。
他有些错愕,道:“你不怕我坑你?”
“得道之人,自然不屑于下九流之事。”
他笑,说:“好,难得你如此信我,我自当全无保留。”
说实话,我觉得这交易有点亏。他动动嘴皮子,我却要冒险,怎么想都有些划不来。
可是一想我正一步步走近真相,心下又欢喜了几分,不再去计较。
容重道长告诉我,数百年之前,曾有处仙境叫清心崖。它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位于群峰仰止的山巅,常年人迹罕至,终年又被烟云笼罩,素白一片,处之清心,被后人称为清心崖。
清心崖从不与外人来往,因此江湖也鲜为人知。崖上弟子个个神通广大,其中有一人最为出众。他虽样貌年轻,却宅心仁厚,法力超群,时常下山救济百姓,是清心崖中最有望成仙之人。然而百年前渡劫那日,却出了件蹊跷事。九十九道天雷齐发,天地轰鸣,风雨之后,那人却离奇失踪,不仅肉身消亡,甚至连仙、鬼、人三界都不见魂影。
当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一说是那人不慎触怒了天庭,故而渡劫失败,不知跌入哪道轮回受苦。可究竟真相如何,始终为谜。只是那之后,清心崖的子弟们便绝少下山来了。
再过了半年时间,清心崖一夕之间惨遭万魔血洗,无一活口。从今以后,世上便再无人穿这一颜色。
我在江湖行走这些年,从未有人跟我说起这故事。
“万魔?”我蹙眉,这可不是无端能招来的横祸。天下道派如星盘,为何偏偏就灭了这一家?
容重道长神色沉重:“我曾与那道长交好,出事之后也亲自去查访,却也只查到一点皮毛。听说,那日领着万魔血洗清心崖的,是一只黑狗妖。”
我蓦然睁大眼睛。
原来如此。
怪不得师父会追在黑狗妖之后出现在山洞中,怪不得他改名为默。原来,他背负之仇不少于我的恨。
只可惜,我还是不知道他要找的那个人,究竟是清心崖中的哪一位。
容重道长说:“小道友,我可否提我的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