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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7 莫说何必 18 缘起缘灭 ...

  •   17 莫说何必

      算下来我一共去了幻境三次,每去一次,庭院中的莲叶都会枯黄一些。当莲花妖身死,它们最终凋零,坠于水面。
      当我最后一次进入幻境,阮应生终于有些踌躇,问我这次可否有十足把握?
      我说,那是自然。
      我等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他沉默,欲言又止,最终却扯起了笑。
      “在下谢过道长保一家平安。”

      这就是人心。
      你若不珍惜,又何必去招惹他。

      此际正是状元夫人游园,不慎与莲花妖狭路相逢的戏码。我与云佑之忍了数时辰的蚊叮虫咬,才见昔日的张小姐姗姗来迟。
      同行的除了她的贴身丫鬟,还有一名唯唯诺诺的老者。
      张小姐真人果真美丽,只是在我看来,只少了一分灵气。

      满塘的莲花正好,她倚着白玉围栏,轻笑:“就是这里?”
      老者唯唯诺诺应了。
      她轻拍栏杆,意味深长地叹道:“如今,该是桂子时节了,若是还不知退让,会遭人嫌。”

      她匆匆来,匆匆而去。
      我和云佑之面面相觑,不懂其中深意。
      倒是第二日,张家别院传来了状元夫人游园撞邪的消息。报信人快马加鞭奔向扬州,去请江湖名声大振的木华黎前来降妖除魔。

      事到如今,终于恍然大悟。
      师父曾戏言说,人心是这世上最险恶的东西。
      原来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他为博他展颜,化身少年与他日日相伴,谈书论经。
      他让他言而有信,变了张小姐前来,甘愿雌伏身下。
      他为他改天命,喂他维系自身根本的元丹。
      他因他而逆天受罚,元气大伤走不出这园子,还不愿长眠只痴痴等他归来,却等到了重建旧园的号令。

      何必。

      在幻境最深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莲海。盈盈水间,莲慕生枯等于岸边,盼那个人来。
      一袭绿衣,唇颊含笑,美如画卷。神色中的甜蜜,叫人不忍亲睹。

      或许在他编织的这个幻境中,阮应生真的会来。
      可是我的任务却是除妖。
      莲花妖。

      云佑之这回缩了,不敢出面。我只好亲自出马,大煞风景地打破这一方宁静,提着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莲慕生并不惊慌,将我上下打量,问我:“阁下何人?”
      他的声音如三月里轻风过枝梢,暖暖融融。
      我在他对面一坐,把手里的长情剑拍在石桌的棋盘上:“数日前就有过一面之缘,你说我不是阮应生。”
      他的眼中微微一怔,随即又充满了涟漪:“是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被一头妖怪夸没什么好骄傲的。
      我开门见山:“你既然认出我,就该知道我的来意了。”
      “我不知道。”他曼声说,并不看我,手中握着黑子,低头向被剑挡去了大半的棋局,轻轻落下,“我要等他来,我存了好多话要对他说。”
      我冷笑:“发生的这些事,你还不能醒悟么?”
      “那只因张小姐,我不怪他。他……并不知情。”
      真是喜欢自欺欺人。
      我抢过他的棋子棋盒,一股脑儿统统丢进池中。
      他终于大惊失色:“你这是干什么?!”
      “你以为,阮应生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么?”我提起桌上的长情剑,抽剑出鞘,狠狠摔进他怀里,“认识这把剑吗?临行前他亲手交给我,说赠你自尽。”
      他脸上血色全失。

      我将他最不愿意听得那些真实,一一撕裂给他看。

      为何阮应生与他耳鬓厮磨,夜夜昏来晨走,却从未任何疑问?
      为何阮应生衣锦还乡之后不宿旧宅,先娶了张小姐,又狠心不说一声就将此地拆除重建?
      为何张小姐请我千里迢迢赶来除妖,出面引路的却是阮应生?
      为何阮应生甘愿借我长情剑?
      你以为那真是为爱妻解愁?
      那叫顺水推舟。
      不是不知,是故意装作不知。不知道,就不必负起责任,什么承诺,什么恩情,什么约定,统统都能归零。

      我说:“你不是想见阮应生么?散去这幻境,我带你去见他。”

      18 缘起缘灭

      三千弱水引,载不动鸿毛,却能燃尽织梦者心中虚假的浮光掠影。
      一旦出了这幻境,莲慕生就再也回不去。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亲自去见阮应生。
      雾气浮沉,弱水在我的指引下,送我们浮出水面,重返人间。
      真实的阮应生伫立在水廊上,见到我们一行,像早早料到一般,只是微微吃惊了一瞬就镇定了下来。
      莲慕生不禁往前迈了一步,怀抱着冰冷的长情剑,痴痴地望着他。
      这个人,之前明明口口声声说有话要对阮应生讲,事到如今却哑了。
      倒是阮应生先开口,沉声质问。
      “为何……要害玉华?”
      玉华,是张小姐的闺名。
      云佑之正要回答。莲慕生却先说了:“我想害,却未曾见她。”
      “当真?”
      “当真。”
      阮应生沉默了。
      莲慕生盯着他。
      “你知道有我?”
      阮应生不语。
      “为何不来见我?”
      他还是不答。
      莲慕生却不肯放弃,追问:“你可曾有话要对我说?”
      他的眼里燃着火。哪怕他先前宁愿信她,不信他,如今真相大白,他盼他一言。他要他对他说。他要他说出来。
      阮应生沉默再三,却深深俯首,说:

      “——我与夫人,谢慕生大媒。”

      够了。
      莲慕生忽然放声大笑,许是笑得太厉害,连连咳嗽,几乎站不住。在他的一生中,总是小心翼翼取悦着那个人,从未有过如此纵情的时刻。
      “原来,我只图了一个笑话。”
      阮应生下意识地上前,被他厉声吓退。
      “别过来!”
      他擦去嘴角的血色,用长剑一剑削下长袍的下摆,扬手抛给对方:“阮兄,你我今日割袍断义,以后再无往来!”
      阮应生无言以对。

      我在一旁提醒莲花妖:“你已失了内丹,又受重罚,时日不多,阮家已不是你安身立命之处,不如干脆用这把剑了解算了。”
      云佑之想不到我会说的这么干脆,瞪圆了眼睛看我。
      我没觉得有说错什么。
      好吧,至少这个妖怪没害人。我试着换个角度劝慰他:“人妖殊途,既知道结果,何必当初……要不这样,你泄愤杀了他,我再杀了你,两全其美……”
      这次连阮应生看我的目光都像看怪物。
      我索性自暴自弃:“反正我的任务是除掉你,方法有很多,你选一种吧。”
      云佑之气得大骂:“到现在还执著这个干什么?!”
      “我要挣银子啊。”
      我理所当然地看向对面的阮应生。后者避开我的视线,却也没有反驳。
      你看,连委托人都比云佑之这个笨蛋坚定。

      莲慕生就比他们看得开。
      “也罢。”他笑起来,夕阳下,那一抹笑是世间最凄美的风景,“我因他而幻化,也因他而亡,这一生爱恨都尝尽了,也在不相欠。”

      那日,夕阳似碎金。
      他在我们面前举剑自刎,鲜血溅起,失去重力的身躯后仰倒下,落于水面。
      我来不及控制弱水将他抬起来,已有层层叠叠的莲叶从四面八方而来,稳稳托起他。莲花妖油尽灯枯,而这些残荷拼了命地支撑着仅剩的绿,用莲孤高的自尊,送他最后一程,
      他气犹在,口中喃喃。
      我凑近去听。原来他说的是,不悔。
      笨蛋。
      如果不曾爱上阮应生,如今必然还在好好修他的道。即使我想杀他,也找不到把柄。如是活得久长,就能升仙得道。
      天上什么都有,美酒佳人,歌舞升平,怎么会比不上一个阮应生。
      他听我说,挂着血色的嘴角抖动,映雪肌肤衬得更触目惊心。
      你不懂。
      你永生永世都不会懂。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手,对我说:“来,我送你一段梦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7 莫说何必 18 缘起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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