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商珩

1、梦

　　“最近经常做梦。”
　　卢岩翘着二郎腿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还毫不客气地喝着我最好的茶，听我讲完后，装模作样地撑着额头思考了很久，然后开始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做梦嘛……那不是正常的？”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不要一巴掌去把他那个猥琐笑容拍掉，听他把话说完。
　　“不是……怎么说呢……”
　　卢岩看了我半晌，终于收起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唐晓，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紧张了？”
　　“也没有……”
　　“做梦是人的一个脑细胞的自然活动，它的内容可能来源于你的生活，看过的电影，阅读的书籍，甚至是经由你听过的声音引发的一些想象……还有一些是你不经意之间见过的东西，可能你没有印象，但是你的大脑里面的某个区域仍然很忠诚地把它记录了下来，这些统统可以是梦境的素材……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也不用太当真。”
　　“……哦。”因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所以最后只能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卢岩开口还要说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做了个随意的手势，他就接了，简短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挂断，重新看向我。
　　“嗯……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可能我真的是比较钻牛角尖。”我耸耸肩。
　　卢岩想了想，提议道：“这段时间你要不要请个假出去旅游一下，放松放松？”
　　“开玩笑……我上次请假请了一半就给部门主任上房揭瓦似的揪了回来，他肯批我假才怪……”
　　“这倒也是……那我先走了，要是过段时间你还是觉得不太妥当的话，就到我诊所来，我给你做个放松治疗。”
　　“嗯。”

　　卢岩是我十多年的损友，大学念的是信工，后来觉得不感兴趣，出国读了几年心理学，回来考了执照，便挂牌当了个心理咨询师。
　　前段时间开始，我经常做些奇怪的梦。
　　梦里我是各种各样的身份，时代背景似乎也不全然相同，但是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我在不停的行走——走遍各种奇异的地方，是我完全没有见到过的风景，或者绮丽或者壮美，深藏在那些罕无人烟的地方。
　　梦境里的我似乎一直在很固执地寻找着什么，然而我又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是隐隐感觉它非常重要……
　　本来做梦这档子事完全是个人问题，但是因为在梦里的感官都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了简直令人觉得有些害怕的程度。我自己也上网查了些资料，可那些网上贴出来的案例，怎么看怎么让人更加毛骨悚然。无奈之下，在我位数不多的朋友圈里筛了一遍，似乎也只有卢岩能听我说一说……遂前天打了他电话，和他说起这些事，并约他来我家坐坐，帮我分析分析状况。
　　然而似乎也没有分析出什么成果。

　　随着墨绿色的防盗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最后“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房间里陡然就静下来了。
　　也不是静……怎么说呢，就是突然觉得没有了生气。窗外嘈杂的声音就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空气膜，不太真实。
　　我按了按额头，回屋躺倒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巨大的黑色的梦境，就沉沉地覆了上来。

　　这一次梦里我又成了个民俗学家。
　　我奔走在古老而原始的丛林里，寻找一幢说不出名字的楼，只知道那楼是幢六角古楼，十分有特色。苍莽的森林，巨大的枝干密虬的树叶垂落的藤蔓，视线所及全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遮蔽了一切。
　　好不容易找到了楼，外围的墙上却被密密麻麻的深绿色藤蔓覆盖了。我蹲下来试图清理掉藤蔓去看那些墙上的雕刻，那藤蔓却似乎怎么都清理不完。
　　和之前的每一个梦一样，我都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就在我努力地想看清楚那墙上面的内容时，头顶蓦地炸开一阵凉意，仿佛有人将一大桶冰块兜头浇下——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我又要醒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脖子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向枕边，僵直的酸痛感让我几乎要大叫出声，我完全可以预见明天一整天都不能回头——
　　感官在这一刻变得很迟缓。我睁开眼睛，呆愣愣地瞪着天花板。视线里很是模糊，各种色块晃动着，像叫嚣的妖怪。好半天才慢慢安静下来，开始延伸出形状。
　　接着回笼的是听觉。耳边有耳鸣，微小的嘈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窗外的天跟泼了墨一样黑。
　　卢岩走的时候是几点？下午吧，太阳还有点大。
　　现在几点了？
　　我吃力地抬手在床边矮柜上摸到自己的手表，还好指针是夜光的。
　　凌晨四点半。
　　似乎自从做这个诡异的梦开始，我就一天比一天睡得长，但是却一次比一次觉得疲累，全身的关节都开始抗议。就像很久以前学校里的体能测试，一千五百米一跑完我就趴下了，卢岩还笑我在路边喘得像条狗。
　　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又躺了很久。
　　手一松，手表滚到枕头边上。我慢慢坐起来，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煮碗面。一边吃一边想，明天，哦不，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请到病假？这么糟糕的状态我实在不想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