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丝》伊人无恨

3、第二章 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你太拽了！让人恨不得一把揍死！”

　　这便是辛梓然给我的评价。
　　我的讲述，虽然言语夸张激烈，但情节并没更改，在一番唾沫横飞之后，辛仍旧保持可贵的理智，并且给出这样精辟的评语，实在让我感觉惊艳，如观烟花，乍然的崩裂，震撼在期待之外。

　　没有心存侥幸，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安慰或者其他，但是这话毕竟大大超乎我的所料。那种语气，排除了不耐的愤怒，竟隐有几分关怀。

　　和辛梓然遇见，彼此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的互相打击。对于此种反应，应该归纳为错觉。

　　微微笑，窗外一声怪叫，有饭盒和勺子碰撞发出的声音，是要吃饭的时间，思绪立刻散乱，吃饭和睡觉是两大不可更改之爱好，向来是积极分子，于是手脚麻利告别。
　　“帮我也买份啊。等下买完后在寝室楼下给我打电话，我轻舞飞扬的下去拿。”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辛梓然，想象他轻舞的样子，最多，也只有那种发型会偶然的飞扬一下吧？出于淑女的自尊，对于这个无理要求我当然一口回绝，他讪讪的笑。

　　“大排挡太贵，你肯定怕比你小的男生请你而拒绝，路边摊又太脏,你绝对会被这种连丝毫卫生保障都没有的地方而放弃，不如……我们泡面吧。”
　　我有点声嘶力竭。
　　辛梓然在那边，懒洋洋道。

　　我恶狠狠回头踢他一脚。

　　刚出门，便撞上一个人，挺直身板，微笑面孔，短短头发向上，白颜色衬衫，醒目，一种柠檬草的味道。抬头，我的头顶只能到他的胸口。
　　危险的人，须仰视才见。退后半步，微微仰头，眯着眼睛看过去，好张熠熠生辉的面孔，两道眉毛斜飞如剑，眼睛却明亮如星。
　　“龙渊，你见过的，不要装作不认识。”笑着开口，雪白牙齿，朱红嘴唇。风中，都是阳光，透明，在眉梢眼角流动，类似某部青春剧的情节。
　　“对，我自然记得，只不过没有想到居然能在阳光下看到你。”半是调侃，低头翻弄那饭盒，眼角斜睨看他。
　　“要去吃饭么？听传言果然也有好处，居然能够准确无误的在这里等到你。”
　　“什么传言？特地来等我？”茫然，我与这厮，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这般守株待兔，莫非无事不登三宝殿？
　　“纳兰痛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早上六点，中午12点，晚上5点，踩着钟点走向食堂的超级军规。”效仿恶俗的校园DJ，那种低沉的煽情声音，娓娓而来，眼睛里带着笑，融化人一样。
　　“我们能不能不站在这里说话？敝人已经是够国际化的打扮。”皱眉，撇嘴，看看他白净胜过女孩子的脸，做妒嫉表情。
　　“不可以，中午十二点，才是找你的最好时机。”一本正经，不似说笑。
　　“那么阁下继续在这里等吧，恕我先告退了。”作势，拉开步子向着食堂的方向前进，胳膊却一阵刺痛，惊诧低头，却见一支大手，牢牢的抓住，半点不肯放松，那眉目中一股杀气飘然掠过。
　　“抱歉，你不能走。”他说，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

　　我认为我被绑架了。

　　单手被缚，此身已经非我所有，宝贝饭盒自然也改弦易辙，抬头，看他的脸，明显写着无辜，而我恶狠狠的表示抗议，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如同入了疯魔。然而这种行为显然被证明无效，因为他只是视而不见，反而频频对经过的群众们做亲切微笑状，一幅甜蜜温柔的表情，仿佛见到极熟悉的人，与我靠的那样近，暧昧的动作，努力表达一个讯息：只是因为情难自抑。
　　众人艳羡一片的目光之中，喊救命显然是不合时宜。

　　“那时候你的叫声，简直是开天辟地前所未有，可以跟河东狮吼媲美了。”
　　说这话的是大美女楚云，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而我，目瞪口呆坐在床边，看她兰花手指轻扬，优雅的将一片水果放进小嘴，轻轻咀嚼，她的侧面看来，常常的睫毛如同搭了小型的帐篷，半笼着阴影，果然我见尤怜。
　　只是，假如那天晚上纳兰痛反应稍微慢一点，这些，早已经灰飞烟灭。眼前一怔，那天晚上那些场景禁不住出现在脑海中。

　　在那种箫声之下，楚云正扎手扎脚的爬向栏杆。不须用尽全力，只要半空，一个失足，这美女就要香消玉殒。
　　而我在楼下站着，被施了魔法一样，龙渊的声音却不由自主想起，在心里，脑里，静寂的夜里，终于鼓足勇气，拼起全身最大力气，牙齿狠狠咬在嘴唇上，一种痛锥心刺骨的蔓延，暖暖的咸咸的味道，血从嘴角流出来，打在手上，隐约中发出如油入水的声音。
　　我居然能够动了。
　　“楚云，你醒醒！”
　　大喝一声，拔腿向哪边跑过去，八百里冲刺一样速度，无论那里有什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要坐我应该做的事情，不会让自己后悔。

　　这一声，就是后来楚云作为取笑我的经典证据，自从入学以来保持沉默是金的伟大面目，就在那晚上破天荒的一声嘶吼之后被撕裂了，据说，学院里有不少同志都在五月二十五日晚上将近零点的时候，听到一个恐怖的声音，如鬼哭，狼吼，狗叫，甚至不似人类。

　　我深深的为之感觉羞愧。
　　而现在眼前的楚云，活泼的眼神，俏丽的嘴唇，与那天晚上月光下的人，截然不同，赫然是两个人。
　　那天，当我气喘吁吁的冲上最后一层楼，只是向着她迈进了一步就在也无法靠近，仿佛她的身边有一层无形的障碍，将我隔开，心急如焚中，身影慢慢挡住了照在楚云身上的月光，而她居然慢慢安静过来，然后转身。
　　我就在刹那看到月光的阴影下楚云的脸，惨白的脸色，两只眼睛幽灵一样，乌黑的怕人，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她微低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或者思索，嘴角却带着神秘阴沉的笑，或者似笑非笑，那情态让我毛骨悚然。
　　“楚云，你在梦游么？”我试探说话，用手在她的面前左右摆动。
　　而她，嘴角轻轻一扯，一只手从腰间抬起，慢慢，向我伸过来，仿佛要我搀扶。
　　手指相触那一刹那，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出来，挣扎着，不顾一切的嘶吼，仿佛溺水的人，在大声呼救。
　　“当啷”一声，一个东西从我的衣袖里跌落，打在水泥的台子上，发出清脆响声，目光过去，却发现是我的铜板，落下来，在地上乌溜溜打了一个回旋，然后稳稳的卧倒。
　　带着平静的，结束的光。
　　而一切，就在那一刻结束了，楚云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整个人软软得倒了下去。

　　然后就出现在这家市里有名的医院里，开始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

　　“无论如何，我要当面感谢你，纳兰。”
　　巧笑嫣然，古人千金博美人一笑，我没有银子，只有一条命。
　　淡淡一笑，拿了饭盒，“但是我想我要告辞了，楚小姐，我还要回去吃午饭。”
　　“让龙渊送你吧？”虽然是询问，但已经决定了一切。我起身出来的时候，一直在床边默不作声的龙渊起身，跟随着我出门。
　　“你是要对我说什么？”出了门口，我停住，回头看身后的他。他向来不似要做无意义事件的人。
　　出乎意料，那张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出现一种奇特的表情。
　　“总不成，你在担心我要让你请客吧？”我微笑，举起饭盒，勺子碰撞，发出叮咚的声音。

　　“纳兰，你知道那天晚上楚云出了什么事情么？”他问。
　　“不是梦游么？”我皱眉，看着他，那种奇怪的眼光，拨动我心底最不安的一根弦。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去么？如果是梦游，我为何不自己去？”他问，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
　　“龙渊，你要对我说什么？”故作镇定，额角却有冷汗，涔涔的在冒，偷偷，不肯泄漏心底的底气不足。
　　“楚云不是梦游，是见鬼了。”
　　一个声音，极度冷酷，极度冰寒，不似人类的声音，发出来，我看着龙渊的嘴，那张朱红的，非常好看的嘴巴。
　　“你，你有没有说什么？”
　　极力挣扎，忽然又出现那种溺水的感觉，耳畔响起千万种嘈杂的声音，刺中神经一样痛楚。救我，我伸手，要凌空抓住什么，却总觉一无所获。
　　好像什么，都在刹那间，消失到真空里去，只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的，用一种熟悉的，煽情的，校园DJ们流行的调子。带着我所认为的恶毒，

　　“我之所以那天晚上让你去，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没事。”
　　“因为从那天篮球场上看到你，我就同时看到了你身后有另外一个人。”
　　“或者，那根本不能称作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而此刻，他就在你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