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佳人》青箬

5、逃不开

　　秋日的白昼已渐变短，我和总监从凯旋大厦里出来的时候，影子被拉的老长。远远的能看见夕阳的余晖让这个大兴土木的城市有一瞬间的柔和。

　　出了大门，和总监道别。心头的紧张感一卸除，顿时觉得脑袋疼，喉咙也冒火的样子。略带凉意的晚风一吹，感觉刚才还冒汗的脊背一下子变得凉凉的。我看这症状有点不对，正想着要不要去药店买点消炎药吃了，手机就响了。

　　“喂，小雯啊！”大概是我忙得时间久了，办公室的那些家伙等不及了。

　　“佳姐，审定结束了吧！你在哪儿啊？”手机里传来小罗他们几个招呼上车的声音。

　　“在南京路的凯旋大厦这边，怎么了？”

　　“我们正打算去海底捞吃火锅，正好也从南京路那边过，佳姐就在那边等我们吧，我们一会儿就到。”

　　“嗯，好的。”

　　挂了电话抬起头，就见一辆保时捷稳稳的停在我面前。车门打开，就见陈晨下了车。

　　他还是那种眉目清朗的样子。穿着合身的长款黑色风衣，手还是习惯地插在兜里。我记得以前冬天的时候，我的手总是凉凉的，怎么捂都捂不暖。他就总穿着有大口袋的外套，然后用他得大手包着我的小手一起塞在他得口袋里。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和润的嗓音里带着莫名的安定。

　　他站在台阶下，我却得微微的仰视他。

　　在这不见的三年里，他身形拔高了不少。以前我喜欢走边边，每碰到突出的小高地，必去尝试一下，美其名曰锻炼平衡能力。陈晨总说小心会扭到脚，但拗不过我，只好小心翼翼的在身旁假托住我。每每我侧过脸来都能看到他微皱着眉注视着我的脚下，我则是没心没肺的笑着，还能看到他低下头来时头顶的头旋。

　　“等同事们来接我。”我微微一笑。

　　“去哪儿，我送你吧！”他语气里的熟稔就像当初送我去上自习一样，就像我们从未被三年的时光隔开过。

　　我愣了愣，盯着他的眉眼，努力想找寻出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蛛丝马迹。却发现他的眼睛还是像春光潋滟的湖水，他的眉毛还是会习惯性的上挑。这些曾陪我度过美好青春的痕迹，像是从未消失一样，铭刻在记忆深处。然而，那些人终究还是走远了，却也是我亲手推开了这些温暖。

　　大概是被我盯得有些不自然，温润的湖水一波一波荡漾开来。

　　“傻丫头！”他伸出手来，想要像往常一样摸摸我的脸颊。

　　耳边突然“滴——”一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

　　我急忙偏过脸去，就见小罗他们打开车窗对我招了招手。我退开一步，说了声“再见”而后匆忙逃走。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事情揪成一团，仿佛头也跟着隐隐做痛起来。

　　三年的时光没有让旧情燃成灰烬，也没有酿成佳酿，只是平静无澜地躺在回忆里，时不时地跳脱出来惊扰我的平静。

　　我无法忘记他妈妈来找我时，狠绝的威胁道“你要是继续和陈晨在一起，我就让你在这个城市无法生存”。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像我是挥之不去的臭苍蝇，还是没见过世面的那种，死叮着陈晨这块大肥肉不放一样。

　　像我这种家里几世为农的小人物，第一次见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面孔，竟然是这种情景。我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然后，我很从容的答应了。

　　自古，官不与民斗，我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所以我顺应这个古老的定理。

　　吃完海底捞，大家又转战银座去K歌。一群人在包厢里玩游戏的玩游戏，抱团K歌的K歌，好不热闹。

　　我被那音响的巨大声音震的有些两耳嗡嗡作响，于是借故出去透口气。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颊，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扶住有些发烫的额头，缓了会儿觉得清醒了些。

　　出了洗手间，我突然发现刚才出来的急，忘了看下包厢号了。这KTV里的长廊跟迷宫似的，我只好像电影回放一样凭着记忆往回走。经过每个包厢时都能听到，各种走调的嚎叫的飙高音的声音杂糅在一起。

　　大学时，班级同学聚会就常常选择K歌。我声音属于那种高不成低不就型，高声上不去，低音下不来。陈晨唱歌就很好听，每次他陪我去参加聚会，都会被拱上去来一首。他唱歌的样子特别深情，看着后会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大概是这个了吧！我站在一个包厢门口，试探地推开了门。
　　一开门，一屋子面熟的人让我顿时怔住。

　　“原来是嫂子啊！”正唱着歌的赵恩恩一说话，通过麦克风扩音，整个房间的人都看着我。原本还对我这个突然闯入者略有些惊讶的人，都露出会心一笑。

　　“敢情是萧太太不放心，亲自盯着来了！”说这话的我认识，是我们业界有名的传媒大亨于总。传闻他是个有名的二世祖，仗着家族家大业大，开个娱乐传媒公司玩票。私下里，潜规则过不少女明星。现在一看他左右两侧穿得清凉无比的两个小姐，就知道传闻不假。不过，玩票也能玩出名堂来，看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扫一眼全场，发现男客都是左拥右抱的。除了萧正南。

　　不过，那是因为他身边已经坐了个远高出常人的赵恩恩。

　　萧正南看见我，依旧是顶着他那张我欠他二百五的脸，并且还有愈发严峻的趋势。他放下酒杯，从暗红色的沙发里站起身来大跨步走向我。

　　“你怎么来了？”他故作体贴的理了理我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由于身高缘故，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鼻息喷洒在我额头上，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秋天夜里凉，你以后记得带着外套出门。”见我打了个寒颤罪魁祸首还假装一副好体贴好关心的好男人样子。

　　“哟~，萧总这么疼老婆啊！”下面有人意味不明的调侃。

　　“滚你的，你也学着点。不要天天的不着边，碰到好的也收收心。”看到萧正南态度少有的随意，我也看向说话的人。

　　来人慵懒的靠着沙发背，双脚架在茶几上。旁边却是坐着一个长相清纯的小姐，在安安静静地倒着酒。

　　见我看他，他随即敛了敛神色，十分正经的招呼道，“嫂子，我是阿飞，萧哥的朋友。这家店是我开的，欢迎以后嫂子常来光顾啊！”

　　“常来你这儿干吗？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萧正南拉着我走回座位，一面不悦的训斥。

　　“上次那事是个意外嘛，谁知道那娘们儿是太子党的人。”阿飞嬉皮笑脸地回敬道。能这么有恃无恐，看来跟萧正南也真是够铁的。

　　“别娘们儿娘们儿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开青楼的。那事过去就算了，以后见着这些人，就收敛些。”萧正南不悦的皱起眉。

　　“怎么，前一阵儿听说有个客人动了太子党那边的人，还闹出挺大动静的，原来正主在这儿啊！”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说话了。

　　“诶，周总您可别误会，我这开店的可是时刻秉承着顾客是上帝的理念在为您们服务哪。上次那事是在山西开煤矿的黄老板给闹的。这黄老板喝醉了，看上了一个女的，原本吧，这女的就只是店里的的服务生。可黄老板的性子你们也知道，死活要带走，就在那里闹了起来。那女的性子也挺烈，当时就拿着酒瓶砸了黄老板的头，这下那女的差点被黄老板的手下活活打死。我们当时哪里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就想着等那女的服软，这事也就过去了。”阿飞呼了口气，哀叹道，“想不到竟然是太子党那边的人。”

　　“呵呵，发生这事，黄老板估计也是没想到一下子就提到铁板。”于总笑眯眯的为黄老板解围。“不过，要我说，这事的影响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倒是，”角落里的那人哂笑道，“过不久国土局那边就要招标把南边那块地卖掉，黄老板的公司也是要竞标的。这节骨眼儿上，动了局长公子的女人，怕是很难不传到上头去。”

　　我倒是同情起那个女服务生来。性子这么刚烈，又被如此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上，不知道是福是祸。别到时候也半路杀出个难缠的婆婆，然后甩手离开。只怕是决绝的程度更甚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