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竹上（GL）》叶暮雨

15、（拾伍）

　　“芷儿，她不会的。”
　　——披着斜阳踏上江渚的一刻，芷儿却听到了这个声音。
　　先生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自己的极度信任。然而，那又是谁人不信任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清霜疼她一如既往，一切都似乎没什么改变。
　　这些天腾蛟往往会从京城回来看望她们，带回药和吃的，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小东西，俨然是个温存体贴的大哥哥。于是芷儿抽出了更多时间悉心照顾清霜，清霜的伤势也日渐好转。窗外的天空蓝湛湛的，不知是什么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
　　药还在煎着，芷儿哼着小曲，不时地看看清澈无痕的桃花江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跑了出去——她看到了一种生着闪亮翅子的小飞虫，在蓝天碧水间飞得那么光鲜。她追逐着，它却扑扑翅膀，消失在水的另一方。
　　擦擦汗，芷儿回到了药炉旁，药已经煎好了。她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滤药，又小心翼翼地将小碗端回屋子。
　　“先生，喝药了，”她甜得媚人，小嘴唇软软地翘着，“喝下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清霜忍不住想抱她，又感到浑身乏力。芷儿细细地吹过小汤匙送到清霜唇边，小酒窝在两颊浅浅地漾着，宛如春日里明妍的桃花。
　　清霜的脸上清减了不少血色，朱唇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但那一眼柔光，足以醉得小小的芷儿心旌摇荡。芷儿温存地看着她，她便笑了，微笑着接受这上天赐予自己的宝贝，最甜蜜的疼爱——
　　说时迟、那时快——是谁猛然掀起杜若的湘帘，一把抓住芷儿的小手。一点点药滴在清霜的布衾上，留下一团小小的梅花。
　　——洛腾蛟！
　　“哥你干什么！”清霜惊讶地问。
　　腾蛟没理她。
　　“你把它喝下去，”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芷儿惨白的小脸，“喝！”
　　芷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前的人，的确是洛哥哥呀！
　　“洛哥哥，再吃几副药先生的伤就要好了，”芷儿一脸单纯的无辜，“芷儿又没有病，为什么要浪费了它？”
　　清霜却想明白了：洛腾蛟总是说芷儿会下手，而今天，那个人，终于下手了。
　　——不是芷儿，而是洛腾蛟。
　　“洛哥哥你搞错了，” 却见芷儿仰起小脸，“先生对芷儿恩重如山，芷儿怎么会害她——你要是不相信，芷儿喝下去便是了。”
　　清霜登时感到头脑里一片空白，她知道这下全完了——她想拉住芷儿，却已经来不及了。
　　芷儿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并扬手将那药盂丢了出去。陶制的小碗，撞击在墙角，便随着一声闷响，碎成齑粉。
　　清霜一把抱住眼泪汪汪的芷儿：她苍白的可怕，仅在唇角还留着一丝血色——那小小的唇瓣微微张开着，恍若那浅粉色的，娇嫩的花瓣。
　　——这是清霜最后一次感受芷儿的温度，脸颊上，那种软软的感觉，逐渐消逝，逐渐冷却。可是随着眼泪滑下的，却还有那一双，嫩白如玉的小手。
　　在清霜的怀里，芷儿静静地，阖上明眸。四围的空气早已凝固，似乎天地间，永远都不会再有，白芷的味道。
　　桃花江静得像洛腾蛟的一脸浅笑一样阴森可怕。
　　“妹妹，万事大吉了，”他低声说。
　　只有江涛迂回，天色阴暗下来。
　　“洛腾蛟，你卑鄙！”一声哀哭，如闪电般划碎了岑寂。老天似乎也感到了不公，鼻子一酸，便是雷雨交加。
　　“你会明白的，”洛腾蛟说着，拂袖而去，留下泣不成声的清霜，搂着芷儿冰凉的小身子无声地孤寂。
　　这一夜，闪电接连映得夜空浑如白昼；这一夜，京城也无人入眠。
　　第二天早晨雨停的时候，腾蛟掀开帘子，却见清霜抱着芷儿，双目微阖，宁静地倚在那里，像一具凝固的雕塑。腾蛟分了许久，却最终，没能将她们分开。
　　地上留了一道血笺，血色已变得暗黑，却依稀可以觅到，它最初的嫣红。
　　——其行可鄙、其身堪怜；
　　其心可惩、其境堪哀！
　　心口如被生生撕裂般地剧痛，他不由自主地跌坐地面，把脸埋在手心里。
　　将她们合葬，之后，他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