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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始章 下 ...

  •   4

      按上最后一个机关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冬天总是暗的那么早。
      班大师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估摸着还没到吃饭的时辰,打算把油灯点上再给完成品加加工,伸出手去却不慎碰到了一旁的刀刃,划了一道血口子。
      随手拿一边的布巾抹去渗出的血珠,看着伤口的表情倒是有点呆怔,脸上的纹路却是更深了。
      班大师对着阳光看了看受伤的手指,叹了一口气,在渐渐昏暗的屋子里眼神悠远起来。

      班大师记得他自己以前也会这样的,在还没有那么兵荒马乱的时候。
      他曾经也和天明一样胡闹,因为喜欢会飞的木头鸟而开始学习机关术,初学时候一个小孩子按着手上被刀刃割破的小口子大哭大闹,让师父叹息摇头。
      他也曾经偷偷跑出去玩儿,闯下各种烂摊子让人在后面收拾,只是现在好多事情回想起来都模模糊糊了,那么多事情都要归到曾经里面去,记忆逐渐消失,不服老可不行。

      忽然又觉得疏远起来,那些旧事,都远了。
      少年心性的时候对什么都不耐烦,对什么都走马观花,看着懵懂的孩子只觉得厌倦。
      哪像如今,和天明一起闹腾是因为在这孩子身上看见了以前的自己,看见了曾经有的活力和张扬,所谓的老顽童,只是在年轻人身上汲取到了青春的感觉罢了。
      只是再如何去刻意,心老了,就算和孩子一起,也还是老了。
      在人前或许能维持着老顽童一般的形象,可人后却不能继续再嬉笑怒骂。
      终不是孩子,暴秦苛政,六国反秦,墨门光复,一件件都是大事,蓉儿昏迷,盖聂断剑,天明雪女小高,这些年轻人也都经历了太多。这时候身为老人家的自己还不站出来,那这一把岁数还有何用?

      思绪被不知何处的开门声打断,这才恍然发觉天色已经全黑,整个屋子里只有清幽月光照亮的事物才能隐隐看得清,已然是晚了。
      才想起要推门离开,熟练右拐,果然雪女和小高已经在厅里准备好了饭菜。缓和了一下长时间无表情而有些僵硬的脸,朝着身后喊人来吃饭。
      盖聂带着天明过来的时候班大师正在用银针一盘盘试毒,高渐离在一边看着,却不做声。
      验完了收起银针,雪女正好拿着碗出来,班大师赶忙喊着她放下碗,雪女却只是笑笑,又开始一碗碗地盛饭。
      天明看着,眼睛骨碌碌地转,倒是显得灵动活泼,却也没说什么,伸手抓了一只鸡腿就开始啃,盖聂嘱咐着他慢点吃,拿起勺子给他盛了碗汤。
      盗跖是最后一个到的,身上寒气重的要命,一坐下来又开始说着说那手舞足蹈。
      班大师听着,不时应两句,眼神却不在那,眼底隐隐浮出一丝笑意。

      这帮年轻人……倒是把自己这个老头子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雪女还是一样忙着给我们张罗饭菜,也难为这个以前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孩子了。
      小高依旧是沉默,只是眼睛偶尔瞥向窗外,别以为老头子我不知道他想什么。这小子,他放着的伞我们又不会拿走,我们还跟女娃儿争伞撑不成。
      盗跖带来消息,似乎附近镇上有谍翅出没的痕迹。这孩子,还老是绕来绕去才到重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性子。
      盖聂听见谍翅的时候手似乎停了一下才接着给天明布菜,天明这小子还真是运气好,当年老头子小时候可没这待遇。

      班大师想着想着,又笑了,引得盗跖有些不满地放大声音,赶紧又点头听下去。
      一顿饭吃得很快,班大师放下碗碟回到房里,在暗处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摸出油灯点上。

      一把年纪了,这些孩子,能帮到多少就帮到多少吧。
      反正日后的天下都是他们的,反正这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5

      盗跖是最后一个跨出门的,除了里面还在收拾的那两个人之外。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身体又被寒气包裹住,有些不适地微皱了眉。

      盗跖抬头看了看在风雪里不甚明显的院门,还有渐渐被落雪掩盖的三行脚印,那都是他的“同伴”们留下的,看起来不靠谱但有时候异常靠谱的班大师,古灵精怪却被迫过早成长的天明,还有就算自己不想承认却不得不同意众人都在倚仗的剑圣盖聂。包括自己,也同样在这个男人眼里归类到被保护的行列。
      真是令人不快的联想。盗跖一边自嘲地扬起嘴角一边如此想,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跨出院门。

      路过蓉姑娘屋子门口的时候盗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又看见一个坐在门口木阶上的白衣男人,上下翻飞的小刀,还有一如既往的木剑木屑。
      不过这时候还多了一个人。
      天明在一旁蹲着,全身都没怎么动,身上落雪积了薄薄一层,嘴皮子倒是动个不停。
      属于少年的声音夹杂风声中隐约传来,盗跖没听清,但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盖聂倒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沉默或许就是他最让人难忘的特色之一,只是偶尔动手拍去天明身上的残雪,其他时候除了手之外纹丝不动。
      天明依旧在叽叽喳喳,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幅和谐的父子相处图。
      盗跖没有看多久,离开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安静,自然也没有看见盖聂一个飘向这里不明显的眼神,并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

      相较于其他人而言,盗跖住得相对远一些,虽然这个差别也不过是几十米罢了。
      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只是盗跖觉得这样能更早地发觉敌人的存在,而其他人也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罢了。

      再走了那几十米,推门熟门熟路地擦亮了火烛,又再熟门熟路地开了窗,控制在烛火不会被吹灭的程度,角度方向都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正对蓉姑娘屋子的方向。
      盗跖开了窗坐下,又有些烦躁地揉乱了头发,发丝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但头发的主人却致力于把它弄得更加乱七八糟,似乎正是反映了主人同样混乱的思绪。

      又过了一会,窗口对着的另一个屋子终于有了亮光。

      不怎么在意地瞥了一眼,盗跖知道那是盖聂点亮的油烛,那个屋子除了睡觉和摆放杂物之外目前还没有其他作用,剑圣更多的时间是耗在和众人研究局势以及在别人门口发呆上,所作所为完完全全的在别人的眼下,也没有想过去遮掩什么。
      盗跖的眉毛终于还是又搅在一起了,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有些牛角尖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一次又一次钻进去。
      盖聂的光芒并不仅限于他自己认为的剑术上,尽管他自称只是一个剑客。无论是谋略局势军事政治,对于这个鬼谷传人似乎都没有任何难度,让人无可奈何的甘拜下风,连抱怨的理由都没有。
      这个男人这么耀目,就算是没人会觉得盗跖在什么地方不够优秀或者没有担当,可盗跖本人还是没有一点动力去和他互相比较。
      如果注定是比不上的,那又何必去比,何况自己最期待的目光也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风雪渐息,月上中天。
      终于最后一点亮光也熄灭,盗跖在万籁俱静的夜里一动不动,眼睛睁着,却不见得真的看见了什么。
      其实他也想不清楚到底爱端木蓉什么,他所牢记或者说是秉承的信念只是盗跖爱端木蓉罢了。
      至于那份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当事人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她救了一个毛头小贼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每天勤勤恳恳从早到晚捣药晒药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身为医者却毫不迟疑用银针伤人不见血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一脸落寞赏月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以女子身份在墨门立誓要拯救天下苍生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在日日不断的生离死别面前淡然处之并且坚定不移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用听起来凶巴巴的语气在给伤患上药时不停责骂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墨门里那些无处不在的药瓶。

      或许是因为牌匾上入木三分的三不救。

      又或许什么都不因为,只是她是端木蓉。
      所以才能让盗跖在她看着别人的时候,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盗跖合上窗。

      夜深了,还有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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