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9、第九话 惊疑眼前人

　　所谓耳闻不如一试，一顿饭下来，饶是江城首富家的三少洛紫丞，也对餐桌上的菜式非常好奇。
　　“洛兄果然没说错，这桌上七八道菜式，都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莫非府上偷偷将御膳房的厨子招了来？”
　　他的话惹得沐家二老眉开眼笑。儿子的好友，又是江城洛家的人，自然是他们的座上贵宾。
　　“这是我家厨房一位伙食丫鬟的杰作。”沐亦故作神秘，言语中却有察觉得到的淡淡自得。沐夫人瞥了他一眼，见大家都和颜悦色的，也便放柔了表情。
　　自打上次开始夏天妤当着大家的面数落自己儿子，她心下就有些不满，下人再怎么得宠那也是下人，主仆有别，她怎能如此落了儿子的面子？
　　不过沐亦似乎并不计较，在府里也经常听闻大少爷赏赐青烟，聪敏的沐夫人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母系儿心，对夏天妤上次犯上的事，她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个伙食丫鬟，居然有这等本事？”洛紫丞随口问道，却不知沐亦是起了哪门子的兴致，“来人，去厨房唤妤儿出来见见贵宾。”说罢转向洛紫丞：“咱们吃好喝好了，可不能忘了那出力的人。”
　　话到这里，洛紫丞心中明了。自打他今晨入府，便觉得沐亦有些说不出的变化，看来，这事多半是和这叫妤儿的丫鬟挂上了钩。
　　只见下人领了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向他们走来。洛紫丞随意地望了一眼，却是心中一震，待到她越走越近，他心里的疑问也便愈来愈大：
　　她怎么会在这里？
　　“妤儿，这位是洛紫丞，今天府上的贵宾。”沐亦介绍道。
　　夏天妤不知道沐亦为什么给自己介绍此人，只淡淡地看了面前人一眼，随即福了福身子：“妤儿见过洛公子。”
　　“客气了，妤儿姑娘的佳肴非常出色。”洛紫丞将自己的震惊迅速收了起来，心中的疑惑却是不减：
　　这少女的样貌身形，确实便是自己苦苦找寻了近一个月的人儿无疑。但怎的她却好像丝毫不认得自己？倘若是失了忆，她又怎么会突然习得一手上佳厨艺？
　　她，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千金小姐！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十七年来怕是没有入过厨房。这烧火做饭的事情，又岂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精通的？
　　眼前人正是黄昏时在凉亭中抚琴的男子，只轻轻的一瞥，夏天妤便又想起了那梦幻般唯美的一幕，有些微微的怔忪。
　　在俊男美女充斥满溢的现代社会，想找一个任何类型的美男都不困难。夏天妤比这些古代女子高的，并不是什么生活技能，而是看多识多的这份眼界。
　　但这双黑眸，她却不敢多看。仿佛是有薄薄的雾气氤氲其上一般，看久了，思绪便有些惘然。
　　感觉他探究的目光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夏天妤抬眸望了他一眼，这一望又落入那漆黑的深潭中，忙低下了头去。
　　她，居然真的不认得自己……
　　看起来沐亦却对这女子有几分意思。听他寻着话儿问她，她却是答得简单，一点多余的空间也没留。沐亦无奈之下，只得让她先行退下。
　　如冰雪般清冷的女子。这一点，与从前心高气傲的她，倒是有几分相似。
　　洛紫丞假装若无其事。原本从江城寻她一路南下，听闻清流村曾出现过这么一个相貌气质俱佳的少女，可当他赶到时，那村落却已是灭绝人迹，一片荒凉。
　　守候了半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拾荒的老人，却查不到什么线索。本打算在柳州稍作停留，再边走边打听，却不想那要寻的人就藏身在好友的府邸，还当了个伙食丫鬟！
　　这个妤儿，似乎就是他要找的人。隐约中，她却好像有哪里不同了。也罢……她有这番的变故，都是因他洛家造的孽……
　　第二天午膳时，沐家破天荒地没有上菜。主子们横等竖等，正要动怒，却见传菜的丫鬟们端来了一盆盆香喷喷的黄色面条。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面是用南瓜做成，对健康非常有益。
　　有钱人家大鱼大肉惯了，油水太足，都喜欢吃些有益的粗粮。夏天妤将自己的经验用在沐家的餐桌上，不出意外地又得了主子们的欢心。尤其是年纪最大的老夫人，对这个新点子多多的丫鬟喜欢得不得了，当下要求传见夏天妤上前厅。
　　夏天妤跟着传令丫鬟走到厅中，还未开口，却听得管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通报：
　　“老爷，有、有急事！请老爷借一步说话！”
　　只见洛老爷回过头去看他，管家老李连忙在那挤眉弄眼的，但洛夫人一回头，他便立刻正了神色，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就在这里说吧。”洛老爷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夸张的“暗示”，淡淡说道。老李急得满头大汗，他使尽浑身解数想让老爷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居然还如此若无其事！
　　倒是洛夫人觉得有些奇怪，老李平时做事很有分寸，断不会在客人面前失态：
　　“老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老李的两只眼睛左顾右盼，无奈老爷的眼神就是不和他对上。
　　“你倒是说啊，还是不方便在这里说？”沐夫人的疑问越来越大。
　　沐老爷尊爱夫人，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也是非常高的。事已至此他不敢再瞒，只得咬牙说了出来：
　　“回老爷夫人，府外有一女子携三岁小儿求见，说那孩子是……是……老爷的亲生骨肉！”
　　“恍当”一声，沐夫人手中的杯子跌碎在了地上。恶狠狠的眼神如利刃一刀刀割在沐老爷脸上，后者急忙站起来澄清：
　　“胡说八道！我一把年纪了，哪来这么小的儿子！哦不，我在外头根本没这样的胡事儿！怕是哪来的骗子，想骗我沐家钱财是真！”
　　“可是……她手里有老爷的信物为证……”老李颤巍巍地说道。
　　沉沉一大片乌云，眼瞧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飘聚到了沐府的上空。
　　作为客人的洛紫丞，无意中撞见沐家这事儿，实在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须臾，老李战战兢兢地引了那女子进来。夏天妤见她手上牵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宽宽的脑门上一小撮胎毛，一双黑眼睛珠子般骨溜溜的，倒是可爱。
　　沐府多年来一向风平浪静，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儿，主子们都有些应对不及。厅里本就没几个下人，也忘了将他们摒退了去。而此刻，下人们倒希望他们将自己当成空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殃及池鱼。
　　本来底气十足的沐老爷在看清了进门来的女子后，忽然没了气焰，眼神变得有些瑟缩。见到这一幕的沐夫人自然无名火起，要查个究竟。
　　那女子站定之后，便在沐老爷跟前跪了下来：
　　“恩公，四年前一别，筱筱本以为此生再不会与恩公相见……妈妈狠心，怪我生养耽误了她的生意，夺了你给我的银子。我生下盼儿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她却逼我出去接客……”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青楼女子。夏天不禁对她细细打量：生得柔眉顺眼，衣着清淡朴素，哪来半分的风尘气息？
　　“我从妈妈那逃脱出来以后，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前阵子盼儿得了场大病，为了给孩子医病，我已经山穷水尽……若不是走投无路，筱筱断不会来麻烦恩公。”
　　沐老爷的神色又惊又疑，随着她的话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末了，他颤颤地指着底下那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那这孩子……”
　　筱筱垂眸望了一眼孩子，顿时泪眼婆娑：
　　“当年，恩公留宿在筱筱房里之后，我便有了盼儿……”
　　沐夫人闻言，连着倒退了三步，恰在她身后的夏天妤连忙将她扶住。
　　此时一直沉默的老夫人发了话：“青楼女子人尽可夫，谁能保证这孩子便是我沐家的子嗣？”
　　筱筱闻言立即落下泪来。沐老夫人的话固然不错，但仔细瞧瞧这孩儿，倒是与沐亦小时候有六七分相似。这下，非但是沐老爷，连沐夫人都开始不得不相信了。
　　筱筱咬着下唇，半晌，吸了吸鼻子，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筱筱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什么，但盼儿始终是恩公留下的一点血脉，希望沐家能善待了他……若你们不信，可以让恩公和盼儿滴血认亲，若他们是骨肉至亲，彼此的骨血必能融合在一起。”
　　沐家二老觉得这也是个法子，刚想唤人端碗水来，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滴血认亲这么不科学的方法，怎能证明亲子关系？”
　　洛紫丞略带惊讶地看了夏天妤一眼，见她红了张小脸，放开手中扶着的沐夫人，向大家福了福身子。
　　夏天妤也在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可能是职业病，刚才一听他们说要滴血认亲，那句话不经思索便说了出来。作为DNA分析鉴定者，对于滴血认亲这种不科学的古法，她当然是持否定态度的。需知道只要是同血型的血液就有很大机会能融合在一起，能融合在一起的未必就是父子。再者，当天吃了什么影响到血液的浓稠度，对于血液之间的融合聚沉也有影响。
　　但血型、DNA、血液浓稠度这些对他们又是没法说的，所以一时间她涨红了脸，使原本清冷的五官多出几分娇媚之色来。
　　“那个……我小时候听高人说过，滴血认亲并不是非常准确的，有时候不是至亲，骨血也可以融合到一起……”
　　洛紫丞闻言挑了挑眉。先前她那句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