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7、第七话 三问讨公道

　　夏天妤成功蒙混过关，溜回房中时，只得凤丫头一人。她见了天妤，忙迎上前道：
　　“哎哟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晚一点，待沈妈寻了大夫来，咱们可就保你不住了！”
　　夏天妤对凤丫头感激一笑，那笑里尽是疲惫：“难为你们了。青烟和萍姐呢？”
　　凤丫头一边穿鞋一边道：“主子们都回来了，她们哪能闲着。妤儿你也别发愣，赶紧换个衣服，先头厨房那已经派人来催过了，今儿晚膳要大摆，大厨子点名要你去呢！”
　　夏天妤应了声，但是酸痛得快散架的身体才刚触上床褥，虽然是硬板床，此刻却好像比水床还舒服，瘫上去就起不来了。三日来的种种疲惫尽数浮现，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多还是来自于清流村变故对她造成的震惊和伤感。
　　“别躺了，再不起来，沈妈可真要找大夫给你治病了。”恍惚间，她只觉凤丫头一阵生拉硬拽地把她扯出了温柔的港湾，残酷地让她穿戴整齐，拖曳到厨房去。
　　然她们才走到门口，却见有相熟的丫鬟急急地跑了来，神色慌张。
　　“妤儿、凤儿，青烟摔伤了！”
　　“怎么回事？”
　　“她在哪？”
　　两人都是急急追问，那丫鬟却是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大少爷那边得几个姐妹说，青烟被秋芸姐差去抬水，几大桶水就让她一个人抬……”
　　“这不明摆着是秋芸仗势欺人么？”凤丫头快人快语，却被夏天妤轻轻拍了拍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青烟此刻人在哪？”
　　“好像还在水房那里……”
　　“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夏天妤果断道，凤丫头却拉住了她：“那大厨子那边……”
　　“凤儿，你帮我向大厨解释一下，说我稍后就到。对了，让人传个话，找个大夫来。”
　　眼下大家都六神无主，夏天妤几句话一交代，其他二人很自然地按她的意思照办了。待她赶到水房，见到的却是青烟半坐在原地，面容苍白。
　　她摔伤的事情都传出来了，想必也不会只得一时半会，可现在她身旁却半个人影都没有。夏天妤几步上前将摔得站不起身的青烟扶起：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青烟勉力站了起来，须臾又要瘫软下去。夏天妤扶了她坐到一边，见她单手支腰，怕是把腰给摔了。
　　她大学时修过医学，当然知道摔到腰这件事可大可小，顿时暗骂秋芸可恨。更可恨的是那班丫鬟，出了事竟然统统见死不救，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在这坐一会，凤儿已经去请大夫了。”
　　青烟疼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看她柔顺谦和的眉眼，夏天妤想起若没有她，自己可能早已饿死街头，也绝无可能再回清流村寻找朱氏夫妇，这份恩情没报，却眼瞧着她被人欺侮，不由怒从心来。
　　小片刻过去，大夫匆忙赶到，凤丫头又叫了几个关系要好的姐妹，将青烟抬回了房去。厨房那边的事不能再耽搁，夏天妤配合大厨将今天的晚膳办妥后，体力早已透支。
　　她正想回房休息，前厅那却派人来传话，说老夫人尝了今儿特制的山药胃口大开，经问之下大厨推荐了新入府不久的丫鬟妤儿，夫人便传她出去一见。
　　夏天妤顿觉头痛。本已是身体又酸又疼又疲惫不堪，再要去应付那些所谓的主子，还让不让人活了？她推说自己周身油腻见不得人，但沈妈却说夫人传话机会难得，让她收拾收拾务必前去。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摇了摇脑袋，便步履蹒跚地跟传话的丫鬟走了。
　　前厅灯火通明。沐家一家只有四个人，却坐了一张足够十多人坐的红木雕花圆桌。吃一顿饭，光传菜换碟的丫鬟就有七八个，无一不现他们生活的奢侈。
　　夏天妤在离开桌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了：“奴婢妤儿，见过老夫人、老爷、夫人、大少爷。”
　　虽然沈妈早就训练过她们许多次，但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奴婢”二字，她还是很不习惯，于是那两个字就像她口中的一阵烟，含含糊糊的呼溜一下就飘过去了。
　　沐夫人问道：“你就是新入府的伙食丫头？大厨说，这山药做成酸甜味儿是你的点子，不错，真不错！”
　　“谢夫人夸奖。”
　　要是换了其他丫鬟，得了主子夸奖，怕是早就喜形于色。这丫鬟却是不卑不亢，语调波澜不惊。一边的沐亦抬起眸来看她，这一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探究。
　　原来这就是适才偷溜回府的那个跛脚丫鬟。眼下她低着个脑袋站得远远的，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莫非是怕偷走出府的事情暴露？
　　恰在此时沐夫人道：“站这么远做什么？过来，让我看看你。”
　　想来，今儿夫人的心情是相当的好，竟关心起一个丫鬟的长相来。夏天妤只得慢吞吞地走到他们面前，抬起眼眸。
　　只听桌上几人低低的抽气之声，厅里一时寂静。
　　巴掌大的脸蛋上，黑乎乎的沾上了两大块煤灰印，叫人只看得她一双清亮的眼眸，眉眼飞斜俏丽，淡染疲惫神色。
　　沐夫人笑道：“这丫头，脸蛋都没擦就跑了来，辛苦你了。”见天妤这一身油腻，她心中有些动容：“你可想要什么赏赐？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得合理，我便赏了给你。”
　　厅里的其他下人听了，皆是又羡又妒。夏天妤才入府十来天，便得到夫人垂青，赏她一个心愿！
　　她会要什么呢？金银、绫罗、假期还是权力？所有人屏息以待。
　　前厅里特别安静，沐亦饶有兴味地支起手肘，却不慎碰落了一根筷子，擦过他的衣袍下摆。
　　他身后的秋芸见状，忙巴结地跪在地上，为他擦拭衣袍。那模样至忠至诚，贤良淑德。
　　想起此刻还躺在房中哼哼的青烟，夏天妤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她定了定神，躬下身去：“奴婢逾矩，想在老爷夫人的见证下，讨个公道。”
　　“哦？”在沐老爷和夫人的默许下，夏天妤又福了福身：“敢问秋芸姑娘，今儿下午可曾差了青烟去挑水？”
　　秋芸见矛头直指自己，微愣了愣，但很快回道：“确有此事。大少爷回府后定要先沐浴，奴婢身为大丫鬟，分配其他丫鬟去办此事，本是职责所需。”
　　没有人反驳她的话。夏天妤又问道：“那再请问姑娘，大少爷沐浴所需的水可是只要几小桶？”
　　她这一问，在场的下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几小桶水，怕是只能给刚足月的小儿洗澡，但想到他们玉树临风的大少爷出浴……
　　秋芸红了脸：“自、自然不是，大少爷沐浴，怎么也得要三大桶。”
　　“那天妤便有个疑问：既然不是几小桶，沐府也绝不会缺了下人用，为何姑娘单单差遣青烟一个人去挑水？三大桶水，岂不是要挑到天黑才能担完？”
　　眼瞧着坐在那里的沐亦一派神清气爽，显然是早已洗浴，再她这么一说，听的人心里便有了数。
　　只是没想到一个粗使丫鬟说话居然这么仅仅有条、措词有力，光在气势上，就压倒了秋芸一大截。瞧着秋芸有口难言的模样，沐夫人微沉了脸：“怎么回事？”
　　天妤三问，成了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可是比那更劲爆的，却是她之后的一番话。
　　秋芸交代，捉弄青烟的起因是有一次大少爷夸奖了她冲的茶，还顺便问了她的名字。青烟得到大少爷的垂青，惹得其他丫鬟嫉妒横生，这互相排挤的事儿，也便跟着发生了。
　　夏天妤听着，将视线转移到此刻一脸云淡风轻的沐亦身上。这家伙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得还算不错，就以为自己是皇帝，惹得身边的丫鬟在那里争风吃醋，还假装不关他的事？
　　她走到他的身边，轻轻但也是冷冷说道：“大少爷，妤儿知道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今天我已经开了个头，便说完了吧。虽然犯错的是丫鬟，大少爷是他们的主子，却放任她们互相排挤，是……”
　　疲惫至极外加情绪激愤，夏天妤的眼前又是一黑。她强忍着继续道：“是不应当的，所以，大少爷你，也有错……”
　　最后的几个字，消失在她的嗫嚅里。她没能听到四周的一片惊呼，更不知道自己这向前一倒，却是那个正在被她指责的男子，向她伸出了双臂。
　　朦胧中，她只觉跌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她已累极，这个身子的体力一直没能彻底恢复，总是刚好一点便受伤。沐亦见她昏倒本有些担心，但仔细一瞧，这少女竟然只是睡着了，又不禁哑然失笑。
　　当夏天妤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大夫来瞧过说没有大碍，大家便当她是前两天的病没有大好，对她的辛苦反而多了几分同情。这样一来，她们这房忽然就多了两个卧床的病号，惹得凤丫头喋喋不休：
　　“我说天妤你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当着夫人的面说大少爷的不是，难道你想被赶出府吗？”
　　夏天妤可没想这么多。“赶出府我也要说，看看青烟现在的样子，难保他日她们不会变本加厉。反正夫人让我自己说想要什么……”
　　她话未说完，凤丫头却神秘兮兮地诡笑道：“要是换了我，为了大少爷那一抱，我也能豁了出去……”
　　柳萍微微皱眉，喝止道：“凤丫头，别乱嚼嘴皮子。”
　　“什么一抱？”夏天妤疑惑着，却见对面的青烟微红了眼眶：“都怨我……妤儿，谢谢你为我出头……”
　　她们神情凝重，惹得她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当她得知自己只是昏倒时被沐亦“抱”了一抱，虽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也有微微的诧异。
　　她犹记得，她站的地方离他还有段距离。这么说来，并不是她倒在他身上，而是……
　　不管怎么说，夏天妤的三问和一倒，让她在沐府彻底地出了名。钦佩赞同之声有，嫉妒中伤的闲言闲语也不在少数。她依然还是恬恬淡淡，不争名利，只是同青烟之间，不知不觉更多了几分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