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36、第三十五话 回首又相逢

　　捅出漏子后，洛云飞对巩新娥母子日日责骂，府里上下都知道这是洛廷风干的好事，对他们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巩新娥心中气闷，又担心朝廷哪天忽然来抄家，于是卷了洛云飞所剩无多的全部家当，带着一双子女远走高飞。
　　那天当洛云飞醒来，发觉家里竟像遭了贼般被洗劫一空，吓得他差点立刻报官！后来他才得知这是巩新娥的所为，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巩新娥，你是何其狠心！结发二十余载，到今天，他才算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她居然狠到连一个子儿都没给他留下！
　　洛云飞暴怒之下郁结于心，病来如山倒，卧于病榻上才半个月，已经是一副米水不进、油尽灯枯的模样。管家领着洛紫丞来到洛云飞的床边，看着自己的爹病容枯槁，他的心情复杂起来。
　　似是感到有人走近，洛云飞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憔悴、浑浊、黯淡无光，应该只相隔数日，洛紫丞却感到他老了许多。
　　见到小儿子，洛云飞的老眼微微一亮，嘴唇蠕了蠕：“丞儿。”
　　人生最凄凉的，莫过于临老了才发觉自己一无所有。洛紫丞是他现在仅剩的，在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时，他回来了。
　　看着洛云飞眼中的动容，洛紫丞如鲠在心，微泛涩意。
　　“丞儿，你过来……让爹好好看看你……”枯瘦的手向他伸出，洛紫丞依言凑到他的面前，凤眼中漾出淡淡微光，注视着重病的老父亲。
　　紫丞像自己，洛云飞是素知的。可多年以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好好关注过这个儿子……
　　“他们，都走了……走了好，走了清净……”他颓颓地说着，瘦了一圈的脸上不复往日神彩。
　　“爹，别说了，你多休息。”洛紫丞轻声道，终于不忍心再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洛云飞病得只得了个形，“也只有你，肯回来陪我这个老头子……没想到洛家一倒，那女人就卷钱跑了……她倒走得，潇洒，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却、却断了我的路！咳咳……”说得激动，他连声作咳，被子上立刻染上几滴鲜血。
　　洛紫丞垂着的手微微一颤，“别担心钱的问题，只要身子好，钱还能赚回来的。”
　　洛云飞大口地喘息着，许久，才虚弱道：“丞儿，爹，对不起你……”
　　一直到走出那间房，洛云飞的话还萦绕在他的心头。这么多年了，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他终于看清了巩新娥的真面目。作为男人，他不合格，让自己的女人带着孩子流落在外；作为父亲，他更没有尽过责，看着他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洛紫丞不禁地想起自己那噩梦般的童年。
　　他们对自己的欺侮虐待，他不相信洛云飞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只因为他是他不上心的小儿子，便睁眼闭眼地默许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为什么？他分明也是他的儿子，而且比其他人更像他，他配做自己的爹吗？
　　病得昏天黑地的那三天，他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请大夫给他瞧瞧，完全由他自生自灭。浑身火烧火燎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甚至梦见了娘亲，以为自己就快死了——
　　那个时候，他的亲生爹爹身在何方？他大难不死却留下一副文弱身子之后，他可曾关心过他半句？
　　所以，他对洛云飞、对这个家一直怀着恨意。为了生存他委曲求全，一直暗暗掩藏着自己的锋芒，为的就是眼下已经到来的这一日！巩新娥离开，洛云飞倒下——大富之家算是被掀了底，这段经年累月的折磨终于得了个痛快！
　　站在瑟瑟秋风里，洛紫丞眼睫低垂。大仇得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欢愉。
　　一路走来，他固执地以为目标只有一个，却不曾意识到这份恨意已经在心底扎根得太深，深到令他几乎迷失了自己……
　　如释重负，心里却空荡起来。回首来时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步伐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他请了江城最好的大夫为洛云飞治病。所谓心病难医，虽然再三安抚会将家产再赚回来，可洛云飞郁结难抒，已经从表渗透及里，大夫们一个个都表示无力回天。
　　“洛少爷，老夫已经尽了力了。”又一位大夫摇着头，“洛老爷的病症来得又凶又急，再这样下去，怕是……放眼这天下，除非碰到绝世神医，他才有得救……”
　　洛紫丞有些怔忪，心里不愿洛云飞就这样病死。复仇路上的迷雾似乎又消散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正在慢慢清晰。
　　他忽然想起大夫刚才信口说的话，顿时眼中一亮。
　　世人都道神医难寻。即便是天涯海阁，也未必请得动性格古怪的神医。然世事就是这样机缘巧合，他这不刚刚结识了五莲山神医唯一的传人么？

　　翟落星得了金皮蜥蜴，也没顾自己的伤便赶着回山。当夏天妤得知自己的眼睛有机会复明时，开心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打个不很恰当的比方，就像是遗失了一件至心爱的宝物，现在却又能寻了回来，怎能不欣喜若狂！
　　她欢呼一声便抱住了那个精壮的身躯，轻轻摇晃着，忘乎所以。
　　她柔软的身子在磨蹭着他，翟落星的脸上蹭地红了起来，一股强大的燥热涌来，身体似乎更僵硬了。
　　夏天妤感觉到了怀中人的滚烫，踮起脚尖摸索着，小手一路抚过他的下巴、鼻梁和眉毛，终于找到了他的额头——
　　好烫！
　　她惊得一缩手，再去寻他的手，掌心熨帖在一起，竟也是热得吓人。
　　“落星，你发烧了！”
　　翟落星日夜兼程，伤口没及时处理化了炎，发起高烧来。夏天妤扶他躺下，摸索中发现了他头上的伤口，心中一揪：
　　“怎么受伤的？”
　　微凉的小手抚在滚烫的额头，有如甘泉润过干涸的沙漠，冰冰凉好舒服。翟落星按住她的手，疲惫地闭上眼睛：“没事的。”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见到她如此着紧自己，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高兴。
　　“那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擦脸。”
　　翟落星按住她的手不肯放，“别走。”
　　他像个孩子般呓语着，漆黑的睫覆在眼睑上，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两颊有着不正常的绯红，呼吸急促，比起平时倒是可爱了几分。
　　“好，我不走，你睡一会吧。”夏天妤在他身边坐下，直到听见他的呼吸慢慢沉静下来，知他是累极睡着了。
　　她悄悄起身离开，打了水为他擦脸，再用洁布为他冷敷。她摸索着他的脖子附近，将他的领口扯开些，又盖上一条薄被，散热的时候寒气入侵就不好了。
　　简简单单的几件事，因为看不见而花了好多时间。全部搞定以后，夏天妤觉得有些饿，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准备，急急摸向厨房而去。
　　洛紫丞和陆七千辛万苦地爬上五莲山时，天色已近黄昏。亏得翟落星回来时已经撤了门外的四个结界，否则不知道他们还要在外头绕多久。
　　洛紫丞整了整衣衫，对陆七道：“你在这里等我吧。落星久居僻静之地，怕是不喜好陌生人打扰的。”
　　陆七得令留下，洛紫丞衣袂飘然踱步而入。青翠的竹居幽然伫立，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苍淡清雅之美。
　　遥遥的，院落中一抹娇小的身影映入眼帘。洛紫丞微微一怔：想必这就是让落星爱极的娘子，甚至可以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只为了医治她的眼疾。
　　怀着唏嘘他向她走去，见她笨拙却也熟练地摸起地上晒菜的箩，转过身来。金色的夕阳瞬间洒满清丽的脸庞，将整个人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她漆黑如玉的眼睛望着前方，没有丝毫波澜。
　　洛紫丞定定地立在原地，如遭雷亟！曾寻遍天下不得见的倩影，此刻却近在眼前！
　　他望着她，这张脸万分熟悉，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只要闭上眼，他就能清晰地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他望着她，却又感到丝丝陌生。她茫然的眼神、谨慎的动作无一不是验证着那个传言：她看不见了！
　　夏天妤回过身去继续摘菜，没有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和那个迎风玉立的身影。
　　不知曾多少次幻想过找到天骄时的情景，却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喜悦而又刺痛。洛紫丞感到鼻尖忍不住涌起一丝酸涩，胸腔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千言万语想要冲口而出，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忙碌中的夏天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奇道：“落星？你起来了？”
　　身后的人没有答话。夏天妤感到不妥，惊急回身中，却感有人从背后紧紧拥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惊叫出声，一个急促又带着涩意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是我，天骄，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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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乃引用，但是我表示我很无语。大家千万别再留给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