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31、第三十话 犹自在梦中

　　“青烟！”翠柳急切地一把将她扯住，才让她幸免于难。老管见状正色道：“各位夫人、小姐请注意维持秩序，祯华阁会将配方一一派发，请不要拥挤以免各位受伤。”
　　大家知道这话其实是在斥责她们差点把祯华阁的姑娘都给挤伤了，纷纷露出愧疚之色。几个相熟的客人甚至问起了青烟身子是否有碍，她微微摇头，再抬眼时，却不见了沐亦的影踪。
　　此时此刻，沐亦正躲在园子的另一头。满头冷汗的他似乎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脸上血色尽褪，一片苍白。
　　这一切，全因适才翠柳扯着青烟的衣袖，情急中竟露出了她的小臂！她的手臂内侧，有一块完整的朱红色胎记……
　　沐亦靠着围墙，闭了闭眼。
　　记忆隐约浮现，原来那夜的事情竟是真的，而不是一场幻梦……
　　老管留他们在庄里用晚膳。之前不曾对青烟留意的沐亦，此刻却不可避免地关注起她来。和翠柳负责传菜的青烟，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罗裙轻摆间，并不看沐亦一眼。
　　一旁的洛紫丞见沐亦的眼光时不时飘向青烟，心下有些疑惑。整场晚膳，沐亦都游离在状态之外，心绪起伏：怎么会这样？倘若真是发生了那件事，那么她，为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女子不是对名节最为看重吗？
　　想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青烟一眼。传完菜在一旁站着的她，也恰好将幽幽的目光投向那清雅的白色身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她霎时低下头去避开。
　　单凭这个动作，他就肯定她记得！沐亦从小受传统礼教约束长大，对待男女之事更是一板一眼，循规蹈矩。既然已经想起了那夜发生的事，他就肯定要为她负责。
　　于是饭后，他带着青烟来到屋后隐蔽之处，恳切地道歉：
　　“青烟，对不起。我们，那种事……我……到现在才想起来……我无意冒犯，那天，确实是个意外……”沐亦闭了闭眼，鼓足勇气道。
　　青烟脸上的红晕被昏暗的光线掩饰得很好。她没想过沐亦有朝一日会想了起来，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向她道出。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倘若他不想记得，也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
　　那一晚，他因为心情苦闷喝得酩酊大醉。夏天妤拒绝了他，她虽然每天在他的视线里，但似乎却离得他很远，仿佛怎么抓也抓不住似的……
　　收工后路过书房的青烟，见到这样一个瘫倒在地的沐亦，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他苦闷含泪的倾诉，令人动容的情意。
　　她心颤怜惜的轻抚，放开世俗的束缚。
　　没有人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知不觉进驻她的心里。这份感情被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正视。仔细想来，秋芸之所以与她针锋相对，怕也是多少看出了她目光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丝丝情意。
　　接下来的发展令他们都始料未及。一片迷乱中他吻上了她嫣红的唇，霎时间天旋地转，世界留给他的，只有那个令人留恋的温柔港湾。
　　不知是当了谁的替身，也许她心里是分明的。他覆身而来的一刹那，她流下了一滴清泪，然嘴角却是微微扬起，伸出双手，将他全部包容接纳。
　　她，只是个替身；
　　然她，却依然不悔。
　　醒来之后，他抱着疼痛欲裂的头，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香艳的梦，却想不起更多。她为他整理好衣衫，在天未亮时，离开那个成全了她一世的地方。
　　自此之后，即便相忘，也是无悔。
　　若不是看见那块完整的胎记，触动了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他是不是就要她一个姑娘家这么不明不白地永远失了清白？沐亦愧疚万分：
　　“青烟，那件事是我对你不住……我会对你负责，这次你便随我回府吧，我会，娶你进门。”
　　青烟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曾应是她梦寐以求的那句话，如今听起来，却是分外刺痛。
　　“大少爷，”她有着一贯的轻柔，却听不出半分欣喜之意，反倒是有些苦涩：“那日之事譬如做了场梦……青烟已经不记得，还请大少爷也忘了吧。”
　　纵然身份卑微，她对他的情意却并不卑贱。沐亦当然没想到她会拒绝：
　　“你……青烟，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以……”
　　青烟想傲然地抬起头，两行清泪却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大少爷有这份心意，青烟已经知足。青烟，是个下人，是少爷的婢女，万万配不上少爷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一声“婢女”听起来，尤为刺耳。沐亦知道青烟是认真的，否则她亦不会在事发后选择悄然离去，而不是找他负责。在她溢满泪水的眼睛里，他竟看出了几分骄傲，是他从来没有看过、也不懂的……
　　“大少爷，如果没什么事，青烟告退了。”沐亦尚在怔忪时，青烟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轻轻揩去面上的泪珠，心中肿胀而酸涩：明明已经不是他的婢女，却无法接受他为了负责而娶她……这一切是她甘愿，哪怕只留下他的气息，也便是这份感情的纪念了……
　　须知道爱之越深，越需要纯粹呵。

　　与此同时，在渺无人烟的五莲山顶，夏天妤正摆弄着锅碗瓢盆。
　　翟落星一早就出门采药了。夏天妤给自己做了午饭，又晒着太阳，在院子里闲闲打了个盹。盲人的生活很乏味，加上身子初愈，总是容易觉得困倦。等她醒来时身上已经散去了暖烘烘的感觉，从微凉的风里，她知道又一个白天过去了。
　　她轻轻哼着孙燕姿的歌，将食物一一切好。心境从强迫接受现实到慢慢适应现状，反倒是有了几分安逸。
　　食物扑通扑通地被下入沸腾的水中，夏天妤摸索着一旁的锅盖想盖上。这个时候，一个通红的小身影优哉游哉地向她扭动过来。她浑然未觉，手指轻点中，摸到了一个凉冰冰、滑溜溜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的动作微微一窒，须臾又试探性地继续摸了几下。滑溜溜的触感，还有些许的黏腻……她摸到一个硬硬的小方块，然后轻轻捏了捏。
　　黑尾赤蛇吃饱了出来散步，无意中出现在厨房的灶台上。夏天妤伸手摸锅盖时，恰好是摸到了它的身体。此蛇被翟落星养了多时，很有灵性，眼下在夏天妤的抚摸中，还颇为享受地吐着红信子，微微扭动身躯。
　　不料夏天妤没想到这是条蛇，居然捏了它的头！黑尾赤蛇吃痛，一怒之下便张嘴咬了她的手指一口。
　　夏天妤惊叫一声，终于知道刚才自己摸的是条蛇！她心中惊惧，还未及细想，已经开始头昏脑胀，两腿发软。这蛇……有毒……
　　然她不知道这条不是普通的毒蛇，而是天下间至毒之物！翟落星回来时，见夏天妤倒在地上，忙将身上的药篓往边上一丢。他第一眼便瞧见了她手指上已经黑肿的伤口，整张脸肃然转冷。
　　如果不是生活在这里一段时间，此刻她早已经死了。
　　一般人但凡被黑尾赤蛇咬过，走不出三步就要倒下，剧毒随着血液迅速流遍全身时，便是死期已至。亏得夏天妤在这生活，每天吃的都是山上种出来的菜，喝的也是屋边井中打起的水。可别小看这里的土壤和水质，它们都有解毒防毒的功效，是白鹭散人和翟落星多年以来的心血。
　　翟落星从小就在药酒的蒸泡中长大，早已百毒不侵，对毒物更是了若指掌，当它们是朋友一般。当他发现夏天妤竟被他的宠物咬了时，一种真切的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瞬间脑中竟有些麻木。
　　他在害怕，害怕夏天妤抵不住黑尾赤蛇的剧毒，害怕她已经……
　　心里从未如此慌乱过，他手指微颤地搭上她的脉搏。
　　瞬间，他松了一口气。这脉息虽然微弱，但起码昭示着她还活着。翟落星一把将她抱起，急急地向外奔去。
　　一口一口帮她吸出伤口中的毒血，再让她服下他特制的解毒药丸。黑尾的蛇毒并不难解，但一切决断都在于时间。除了像他这样百毒不侵的人，其他人即便体内有解毒药物抗衡，但如果时间长了毒素仍没有排出，便是神仙也束手无策。
　　“天妤……”他握着夏天妤的手，低低地吟着她的名字。星眸盯看着她发乌的唇，想到她差一点便永远地离开，不觉惶恐到连手心也微微发凉。
　　片刻之后，她的唇色渐渐转淡，眉宇间也放松下来。翟落星看她出了一头冷汗，下意识地伸手捋开她额上的发，轻轻帮她擦干。
　　夏天妤迷蒙地睁开眼，感觉到的，就是一只微凉的手正在轻抚她的额头。那淡淡的药香略过鼻尖，她虚弱道：“落星？”
　　“天妤，我在。”他握住她的手，生怕这温暖溜走。
　　“我……好像被毒蛇咬了……”她回想起倒下前的最后一幕。
　　“今晚吃蛇羹。”他恨恨地说了一句。
　　夏天妤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蛇好像很厉害……我被它咬了还不到一分钟，就失去意识了。”
　　翟落星不知道“一分钟”是什么，但自己养大的黑尾赤蛇毒性如何，却是一清二楚。他第一次后悔养了这么多毒物来玩，它们险些害了她的性命！正想着，却听夏天妤轻轻道：
　　“落星，你说这算不算是孽缘……不管上天要我死多少次，你都……”
　　“不要说那个字。”对死亡见怪不怪的翟落星，忽然觉得自己害怕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字。他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语气坚定：“我不会让你死。”

　　都浮上来冒泡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