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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国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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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秒的时间,他的心似漏跳了一拍,眼睛一闪,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秒钟后,他又恢复往日的淡漠。
“若想活命,就跟在本王身边!”
他俯身从地上把方才被那将领丢掉的毡帽捡了起来,白玉似的手指,在帽檐上轻轻拍了一下,动作轻柔,却并不做作,而后递于她。
她望了他一眼,接过毡帽,没有说话,复又把帽子戴在了头上,帽檐压得很低,使得她本就小的脸,此刻更显得比巴掌还要小。
她穿着宦官的衣裳,却因衣服不合身,更像是一位小孩子,像偷了自家大人的衣裳在穿一般。
楚烨说完,本是跟随他的侍从走了上来,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他眉头皱了皱,而后沉声道:
“去鹿台!”
刚一说完,便提步而走,刚走了一步,似想起了什么,望了身后的纳兰嫣然一眼,纳兰嫣然抬眸间,却未见他有何吩咐,只是望了望他,提步往外走。
她自是记得他方才与他说的话,若想活命,就必须跟着他。是,在见到那么多死亡之后,她突然觉得,她要活命,而且必须活的好好地。
而鹿台,乃是帝王平时在宫中祭奠时,所需的地方,鹿台的左侧,就是出宫的另一出口—西侧门。若是待会有机会,趁其不注意时,溜出宫去,未尝不可。
比起成日里待在敌国王爷身旁提心吊胆的活者,倒不如出宫去,另谋出路。三年的后宫生活,已经让她对宫中,对皇室毫无眷恋,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样一个牢笼。
她正在心中这般思量着,待会该如何逃出他的视线,而又不被他给发现了。突然似撞到了一堵肉墙之上,她有些吃疼的摸了摸鼻子,抬眸之间,见到的是他刚毅而俊逸的脸。
他微挑着俊眉,一双漆黑的瞳仁,似一潭幽深的古井,平静非常,却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高挺的鼻梁下,那张性感的薄唇,紧紧的闭着,他此刻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似老鹰看着小鸡一般的眼神。
“别想着从本王身边逃走,本王再说一次,要想活命,就待在本王身边,不然…”
他没有把话说完,却神情突然一冷,纳兰嫣然仿佛觉得如身坠冰窖之中,那种刺骨的冷意,从她的周身蔓延开来。
而心不由一咯噔,他竟然会读心术,竟然连她想到什么,他也能猜的出来,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很不一般。
“我…”甫启唇,她想解释什么,而他却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她愣了一愣,随即朝他的背影狠狠的挥了一拳头,心里嘀咕着,这个男人,是否也太过臭屁自大了一些?
穿过宫墙长长的甬道,此处不再有往日的清冷与干净,长长的甬道上,四处可见宫人、嫔妃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放在那。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已然成了一堆不能再动弹的死物,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裳,裹住的却是一具具毫无生命的尸体。
甬道上,四处可见斑驳的血迹,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在她的鼻翼间徘徊。她知道,若不是她的宫殿处在后宫的深处,若不是她平日里不喜欢四处走动,到处炫耀,那么也许,此刻躺在这里的,也会有她。
她不是一个怕死之人,但是此刻见着这个人,在死后,皆变得如此丑陋,甚至有许多的宫女和嫔妃,皆是衣衫不整,她突然就庆幸,自己没有与她们一般,真好。
只是这条甬道却很长,各种味道夹着血腥之气肆意涌向了她的鼻端,让她只觉有些晕眩。
在她只想快速逃离此处时,终于看到了甬道的尽头,她不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刚走出甬道,就见这道路的两旁站立着许多将士,他们望向那景王楚烨时,眼神中都是满满的敬畏,在楚烨经过时,他们皆低头,恭敬的向其行礼,并唤一声:“景王!”
而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们,只是抬头挺胸,大步向前走。风吹得他披散在脑后的青丝肆意的飘飞,长袍的下摆,在风中,被吹得飒飒而响。
而眼前,她清楚的看到,那西侧门就在她的左边,相距不过百来米,她只要跑出这道门,或许,等待她的将会是不一样的明天。
她好像此刻都能看到门外的场景,可是这短短的百来米,却像是隔离了千山万水一般,让她连踏出一步都不可能。
因为他说了,若她想活命,她必须待在他身边,而此刻这里站着这么多将士,她只要稍微一动,等待她的可能就是甬道上,那些人的下场。
或许,她比之她们下场将更为恶劣,她不能赌,更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在此开玩笑,既然侥幸活了下来,那么就必须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他玄色的长袍,一直在她的眼前飘飞,因着他的步伐,因着风的吹动。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眸,却因深知这里的地形,知道,此刻,他们已然来到了鹿台。
他突然止步,而这一次,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所以即便他突然止步,仍不会撞到他身上。
“你在此等候!”他朝她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但更多的像是在命令,因为他根本就不等她回答,径直往踏上了去往鹿台的阶梯。
从前这里,是皇帝祭天时用的鹿台,也曾听人说过,德圣帝因宠醉妃,曾经命其在这鹿台上起舞,只因这处地方修建的颇高,在这里欣赏醉妃的舞蹈,就好似如临仙境,观赏天宫仙子起舞。
因着德圣帝这一私心,自醉妃来了之后,这处鹿台便夜夜笙歌,而德圣帝更是率领众位朝中大臣,在此歌舞升平。
而她纳兰嫣然,即便再不受德圣帝的喜爱,在后宫无后位,她与醉妃二人平起平坐的情况下,祭天或是有大型节目时,她都必须在场,虽然很多时候,她仅仅只是一个木偶般,静坐在那。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起了头,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那个明黄的身影,此刻隔得远,看不清那明黄身影的神情,却可以看到,他瘦削的身影,就有如随时都会被这风给吹走一般。
即便隔得这么远,仍是能清楚的感知,他此刻的神情,以及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一阵懦弱。
是的,她的夫君,偌大燕国的德圣帝,其实不过是一位毫无主见,只懂得享受的懦弱皇帝。
如若不然,又岂会有今日的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