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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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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夏爾
‘夏爾！’從馬車上下來的莉迪雅，激動地撲到我懷裏痛哭。
我心疼地摟緊了她，生怕一鬆開手，她又會消失不見。莉迪雅，她只是靠在我肩上，却什麽話也不說。我知道她是怕我擔心。她向來就是這樣一個堅强隱忍的女子。只是，這樣的她讓我倍加疼惜。我的莉迪雅，此生，這一輩子，我要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傷，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身邊。
‘莉迪雅，你知道嗎？陛下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他讓我們明天就完婚呢！’
‘真的嗎？夏爾，陛下...陛下也同意我們在一起？’她抬起頭來，眼裏閃著泪光。
我用力地點頭。’莉迪雅，陛下，他真的待我們很好。等我們完婚以後，陛下要將我們送回地面上去，在人世間做一對長久的幸福夫妻。陛下還說過，要賜予我們永恒的生命，作爲我們的新婚禮物。這樣，我們就可以長相厮守了！’
莉迪雅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真的嗎？那...那實在太好啦！我...有點不敢相信呢！不過，我們明天就要走了嗎？說實話，我還有點捨不得離開這裏，捨不得離開修普諾斯大人呢！畢竟他對我們這麽好...’
我的心直往下沉。如今的我，已經脆弱到再不能提起，也再不能聽到那個名字了。而她，並不知曉一切。我下意識地甩開她的手，似乎被她掌心的熱度灼傷。’莉迪雅，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難道說，在你心目中，大人比我還重要嗎？’我轉過臉去，不敢看她詫异的眼神。天哪！我怎麽了？我怎麽說出這樣的話？我，已經做傩奶摰饺绱说夭搅藛幔
‘夏爾，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好了，別再說了。莉迪雅，我們一起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們只是靜靜地走著，一路無言。我注意到她有幾次欲言又止地望著我，却又垂下頭去。我知道她想問什麽。最後，我實在忍不了這壓抑的氣氛，終於開口說：‘大人外出辦事了。今天趕不回來。你也不用去找他了。他很好。你儘管放心。’一口氣說出這麽一長串話，我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我居然是這麽個心胸狹窄的人了？這樣渺小的我，和促狹善妒的冥后殿下有什麽兩樣？莉迪雅一定是被我的話刺傷了。我送她回到她的住處門口，她眼圈紅紅的，像是强忍著哭泣，一言不發地關上門。
傍晚時分，我還是按捺不住去找莉迪雅，雖然我們明天就要成婚了，相聚的日子方長，可我還是想再去找她，親口向她道歉。我真的害怕會失去她。整整一天，我滿腦子全想著她。我恨透了自己。我明明知道莉迪雅這一個月來吃了多大的苦，有多麽需要我的安慰。而我，居然這樣刺傷她的心。我，居然這樣來回報她對我的好。
我來到莉迪雅的住處，敲了敲門。’莉迪雅，莉迪雅？你在嗎？’
沒有回音。也沒人開門。莉迪雅，她還在生氣嗎？
‘莉迪雅，你在嗎？我求你開開門好嗎？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我不該惹你傷心。都是我不好，你開開門好嗎？我想看到你，想聽到你的聲音。’
門開了。是莉迪雅的同伴，露絲。
‘露絲，莉迪雅在嗎？我有話想對她說。’
露絲手指按在唇上，’噓’地一聲，輕輕地關上門。她說：’莉迪雅已經睡下啦！她叫你先回去。不過，你們是不是吵架啦？我一回來就看她在那裏哭，哭得好傷心，我怎麽勸她也不行。問她也不肯說。’
我焦急地懇求道：’露絲，你讓我進去看看她吧。’
露絲嘆了口氣：’可是，她真的已經睡下啦。我看她今天很累。情緒很低落。你們明天就要完婚了，你就讓她好好休息吧，沒准到了明天，她就什麽都忘了，照樣開開心心做你的新娘子。而且…’她笑了笑，’女孩子家結婚前一天晚上是不適宜見未來夫君的。聽說這樣會不吉利。你啊，就別心急了，還是先回去吧。’
我只有戀戀不捨地離開。不要緊的。我對自己說。我自私地圓著良心的謊，决定在莉迪雅面前隱瞞一切事實。明天，我和莉迪雅告別了這裏，一切就都結束了。至於修普諾斯大人，陛下和冥后都說過不會處死他，大概只是逐出冥界吧？陛下...他始終是個心地仁慈的主君啊。
莉迪雅的尸體，是第二天早晨被露絲發現的。
莉迪雅是半夜裏，自己用匕首割破頸動脉而死的。她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床單上大朵的百合。那是莉迪雅親手綉上去的。她說過，那是她最愛的花。百合花堅强，清麗，皎潔，素雅。一如她高貴的品行。
‘爲什麽會這樣的？’我忍著心裏的劇痛問露絲。
‘我也不知道呢！’露絲黯然答道：‘她昨晚情緒不佳，我本來以爲是跟你吵了小架了，過一夜便沒事了，怎料會這樣…’她思索了一會，猛地想起了什麽：‘啊！對了！昨晚死神大人曾來過了！我想他是因爲今早便要和陛下出發到海界，又知道她回來了，所以想先和她聚聚吧！他們還談了很久，但不知說話的內容是什麽，但是，按道理死神大人一向很愛護她，我覺得她的死應該跟死神大人無關的！’
死神大人！聽到她的話，我的心冷了半截！難道，他告訴了莉迪雅關於睡神大人的一切？莉迪雅才會因此自盡的？
我趕走了所有人。我不讓他們抬走她。我面無表情地關上門。我就這麽抱著已經冰冷僵硬的莉迪雅。一整天。一整夜。我，哭不出來。
我爲什麽要哭呢？我爲什麽要傷心呢？我肮髒的泪水只會弄髒莉迪雅的衣服。我應該高興，應該放聲大笑啊。因爲，莉迪雅這一次可以放心地躺在我懷中。她再也不會含羞地推開我，再也不會躲著不見我。
莉迪雅，對不起，早知道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我就不該那樣傷你。看看我都說了些什麽啊？
我打開莉迪雅的遺書。這是露絲親手交給我的。
遺書，是用血寫的。上面只有短短的七個字。’大人，我對不起你。’
刹那間，泪水，就這麽滂沱地傾瀉。像是這常年陰雲密布的冥界，終於降下的一場大暴雨。如果，它可以洗刷我內心的所有罪孽。
莉迪雅她自己攬下了罪責。對我，她却沒有隻言片語。
她，是對我失望透頂了嗎？
她，到底有著怎樣的萬念俱灰？是怎樣在絕望的泥沼中掙扎著，窒息著？
今天，本該是我們成婚的好日子呢。莉迪雅，還沒有來得及趕制自己的嫁衣。
陛下，你爲什麽不早一天賜予我們永恒的生命？
...不，我怎麽可以埋怨陛下？我怎麽可以怪罪陛下？陛下，他也是個可憐的人呢。他也被他最愛的妻子，最爲深信的侍從，蒙在鼓裏呢。
冥界的法典明文規定，自殺屬於藐視生命，是不可饒恕的瀆神罪孽。自殺之人，其靈魂和肉體會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之下化爲粉塵，消失殆盡。
莉迪雅，你知道這些的，你都知道的，是不是？你最終决絕地放手，你不想在這罪惡，勢利的冥界，留下一絲你活過的痕迹。
天亮了。我推開門，明媚的陽光直射進來。
我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莉迪雅。我附在她耳畔，輕柔地說：莉迪雅，你看，今天的天氣真好呢。
我抱著她走出門去，在花圃前坐下。那是莉迪雅親手栽種的百合。
我靜靜地坐著，直到我的掌心，不再感到莉迪雅身體的重量。我轉過頭去，那一大片皎美素靜的百合花，已然枯萎，雕零。
我站起來，往陛下的神殿走去。
莉迪雅，對不起，原諒我現在還不能陪你一起。你，先等著我。我很快就會來的。
陛下走了，冥后便成了這裏最高位的人了。
冥后不去的理由是：她與海皇的皇后安芙朵琳蒂，從小便合不來。想想也是，她這樣的性子，能與誰合得來？誰能與她合得來？百般寵溺她的陛下，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對她忍氣吞聲的修普諾斯大人，被她害得身陷囹圄。
陛下不在。偌大的冥界陰森森，空蕩蕩的。寂靜的夜晚，只聽到颯颯的風聲在地獄上空回蕩。
我拉開窗簾，凝望著冥界的夜空。
我掀開被子下床。從床底下取出早已寫好的自首書信，前往拉達曼迪斯大人的法庭。我瞭解他，這個時候他一定在通宵達旦地工作。
他果然在那裏。事關緊急，我無視他詢問的眼神，雙手呈上認罪書。他看著看著，臉色逐漸驚愕，鐵青...。最後，他放下信，霍然起立，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你說的...都是真的？絕無半句虛言？’
我鄭重其事地舉起左手：‘我指著斯堤克斯冥河起誓，我所寫的都是真的，絕無半句虛言。’
拉達曼提斯大人背過身去，默然長立。他呼吸急促，顫抖的雙手緊握成拳。半響方開口說：‘我會用小宇宙聯繫死神大人，由他去通知陛下。至於你，帶上你的書信，和我一起去冥界入口處等候陛下，自己向他澄清一切吧。’
拉達曼提斯大人素來以雷厲風行而著稱。他的話不多，却句句說到點子上。他哂眯∮钪骈g接傳達給陛下的只有寥寥數語：‘屬下已查明睡神大人實屬蒙冤，並有人證物證。現冥后與哲洛斯坐鎮獄中，恐其先下毒手，望陛下速歸。’
......
陛下一言不發地看完我的自首信，便與死神大人，拉達曼提斯大人一起坐上馬車，往監獄方向直奔而去。馬車從我身邊駛過。
陛下，沒再看我一眼。也沒和我說一句話。他，終於厭弃我了。鄙視我了。
我輕輕地笑了。如釋重負。莉迪雅，結束了。都結束了。
我回到自己的住處。從懷中掏出莉迪雅的那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臟。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鮮血汩汩地流出我的身體。不是很痛呢。因爲，這顆心，早已千瘡百孔，淩亂破碎。
莉迪雅，我來陪你了，讓你等得太久了。
這一世不行了，如果有來世，讓我們做一對開開心心的神仙眷侶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