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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君莫从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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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君莫从城北军医处寻索未果回来,就一直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抱着他妻主的衣服两眼无神,他不相信他妻主忘了她的允诺会回来,忘了他们的快乐舍得将他抛下。
“妻主……”石君莫抽噎了一声,蚊蚋般细弱却哀伤的声音在静默的夜里分外的清晰,幽幽的回荡,又勾起他难咽的苦楚。
更漏未尽,残烛却熄。白雪映照的窗纱上,亮亮的有一圈冉冉挥之不散的余烟,盘旋缭绕,凉如水的寒夜无声无息的蔓延四肢百骸,一点点侵蚀肌骨,勒得灵魂不能呼吸。
想起短短相处的甜蜜,对着满屋的冷寒单影,那勉力压抑的哀恸呼啸着如要挣脱束缚喷薄而出,无尽的怨怼低喃:“为什么你总是将我独自抛下,你不知道我害怕么。怕身边没有你的温暖我半夜会睡不著,会噩梦连连,会只有你冰冷的身体。更怕你独自面对幽森的黄泉,独自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将我遗忘……”
“妻主,本来当日我就要随你而去的,因为你还在红尘流连,所以我只想伴在你身旁,一起经历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可是你再次撒手西归,没有你的世界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回忆蔓至心头,衬着雪影冰光下的形单影只,那渐涨的哀痛钻心剜骨地啃噬着他瘦弱每一处肌肤,深入骨髓,重聚的视线再次泪水模糊。
泪雨滂沱的石君莫跪在地上,跪在他妻主衣物的身旁,竭力地搜集着,搜集那些美丽纠缠的为她活了一次的记忆。似乎白色的长练就能再次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彼此纠缠,永不止息。那为何自己还贪求片刻的毫无留恋的世界?
“君莫,君莫,你快开门……”屋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却不得屋内之一片刻的瞻顾。他坚定的握紧白练的柔软,片刻的暖和的温度似是感触到她的柔情叹息。高昂的头颅不愿为此低垂,踮着脚,轻身向前,试图看清梦里模糊的华颜。
“君莫,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你是一个那么坚强的男子,就是你的妻主也不愿她死后见你这样消沉痛苦!”
坚强么?石君莫不以为然,坚强也不过是为了她而已,她如今不再了,难道还不能让自己纵容一次,柔弱一回。
“君莫,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了!”窗纱拉长的暗影摇晃,似是吞噬了她的灵魂,恐慌渐潮渐涨,冲刷走了男女夜不相见的顾虑。
门轰然倒地,击碎一影摇曳的雪光。白练怅然滑落,留下一个情殇未逝的躯壳。那渐远渐离的身影模糊消散,他只能颓然的看着她的挥手别离。
状若癫狂的嘶哑捶打那个破坏美梦的祸首,声声不息的指责和谩骂,发泄他心里的不甘。
“你为什么要拦住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妻主去了,你知道吗,刚才她对着我笑,笑得好温柔,还伸手过来牵着我,可是就是因为你,她生气了,她走了,她说再也不要我了……” 沙哑的声音里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凄怆!
‘啪’的一声脆响,甩了一巴掌,齐红艳无奈的打醒他的沉迷梦里的癫狂,看着刺目的五指逐渐清晰,红肿,她心里也疼痛不已,但是依旧摇晃着他瘦弱的双肩。
“你冷静点,谁说你妻主就一定死了,你不是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吗?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要找到她吗?怎么现在就泄气了,想一死了之!”
白日的闪过的幸喜让她只觉得自己的卑鄙龌龊,如果只有用他妻主的死只为有机会他温柔的回顾,能和他相守一生,相伴到老。可是见到他现在生不如死,仿佛没有灵魂的哭诉,她宁愿那丝温暖柔情是属于别人的,只要他泪痕不再,笑颜重展。
“可是你不是说她可能坠入虎啸峡了么?和那百分之八十的新兵一道,而城北的伤兵里我根本没有找到她,问了军医,也说没有这个人。她会活着么?”眼眸深处毫不掩饰哀伤入骨的悲怆,让对上他眸子的齐红艳没来由的触目惊心,他对她居然已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也许她会活着的,你不是说当日她在棺材里都曾复活过来,连她以前大夫束手无策的疾病都消弭不再,身体康健了吗?也许奇迹会再次发生也说不定啊!”齐红艳见他黯淡无波的眸子渐渐聚起亮光,似乎这些话已经激起他活下去的斗志。
“会吗?可是万一她真的……”光泽一闪,留下无尽无波的死寂,雾一样的朦胧蔓延着苦楚和撕人欲裂哀伤。他怕到时候自己再无勇气承受她的哀号。
“会的,一定会的,等我将沧澜国的人全部赶走,咱们就沿着虎啸峡下的河流去找她,可好?”齐红艳诉说着她的计划,“也许她现在已经被沿河两岸的百姓救起来,现在正躺在暖和的炕头,想着和你重聚!”
“是这样吗?”石君莫闪过期盼,接着似乎想起什么又苦笑的摇头,“你骗我,虎啸峡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天气这么寒冷,周边的河流全部结冰断流,就算是掉下去没事,可是沉入冰寒的河底要经过几十座连绵的大山,千余里的外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怎么会有机会被救……”
“你怎么知道……”齐红艳以为他不懂虎啸峡的地理形势,准备糊弄他,让他哀伤淡一些再对他说实话,可是没有预料到谎言难圆,终有穿帮之日。
“当日我妻主曾和别人谈论我国和沧澜国的战事时,偶然提过虎啸峡的地势,自然清楚。”石君莫苦涩地道,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在家里辗杂粮时,看着她眉彩飞扬的和别人侃侃而谈,成竹在胸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现在笑语凝噎,只有消逝在流光岁月里的回忆。
他也在想为什么其他的没有记住,偏偏对虎啸峡的事记得分外清晰,连自己哄骗自己也不能。难道苍天果真无情,连一点点的期盼也狠心的剥夺!
齐红艳话语被噎住,外面结冰的莲池反射着寒冷的白光,映着他模糊美丽的轮廓,还有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依稀蕴着无奈与凄然,神智微微恍惚,渐渐的觉得不真切,努力的搜索着话语,只为消除他为那个女人殉情的死志。她不知道今夜自己如果晚来一步,明日自己怎么能接受那具冰冷的躯体。她不要他出事。
“可是即使如此,难道你不想找到你妻主的尸体,让她回归故里吗?”也许这是一条很好,很贴切的理由。一切,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转机,也许十天,也许半月,也许一年,说不定就会慢慢的淡却,会想着努力的活着,精彩的活着。
“妻主的尸体?”石君莫只觉得飘渺恍如隔世,不由怔怔凝视眼前女子。
女子的朦胧中点头,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道:“你不是说要找她回来吗,虽然她或许已经不再人世,可是她的尸体还未有人收殓,难道你就忍心她暴尸荒野,任由寒鸦啄尽她的肌骨吗?任由她的灵魂四处飘荡不得安息吗?”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对,他要马上去找回他妻主的尸体,不让那些畜生有伤害他妻主的机会。
“你干什么?”齐红艳一惊,急忙拉住他似欲冲出去的手。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妻主的尸体!”石君莫挣扎着试图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如鹰坚强倔强的眼眸看向泼墨般幽黑的夜里深处,没有片刻转移。
“现在沧澜国的人占领了虎啸峡并非找你妻主的时候,即便是找也要等她们撤离才行……”
“撤离?什么时候她们才会撤离?”石君莫总算有了一丝反应,诘问对方。
齐红艳苦笑了一下,道:“这个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国将她们赶走,也许她们占领庆州才会离开。”现在沧澜国的二十万士兵全部聚结着虎啸峡周围,与庆州遥遥相望。
“那好,我也去,只要将她们早点赶走,那么我就能早一日找到妻主,顺便帮妻主报仇。”石君莫点点头,虽然他沉浸于哀痛中,但是大是大非未曾剥离,相对于被对方占领庆州杀我妻族来说,他自是更希望她们被打败,赶离虎啸峡。
“什么?”齐红艳呆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解地问道:“去?你要去那里?”
“当然是去杀沧澜国的人!”平淡的话语似乎觉得从他口中得出最正常不过,他似乎找到更值得自己做的事——为妻主报仇,找回妻主的尸体。
“杀沧澜国的人?”齐红艳觉得这一次没有听错,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哀痛隐藏于深深的眼底,浮现出浓浓的仇恨和杀气的男人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不?”
“当然知道,我要从军,杀沧澜国的人!”
“可是你不过是一介男子,这杀敌的事是我们女人的事!”齐红艳坚决不同意,开玩笑,让男人杀敌,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有的事。男子就应该在女子的庇荫之下,好好的在家,生儿育女,照看家。
再说,刀剑无眼,战场无情,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怎么能让他去。万一他真要出了什么事,自己怎么向他的娘爹,姐妹们交代。
“男子么?”石君莫沉吟一会儿道:“你放心,我穿我妻主的衣服就是,你不是说我穿起来和适合么?”
“可是你毕竟是男子,要是从军了就得住军帐,和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的女人住在一起,岂不会坏了你的贞洁名声?”齐红艳搜肠刮肚的竭力劝说他打消从军的念头。
“呵呵!”石君莫笑得苦涩怆然,声音辽远苍茫:“我的妻主都不在了,这身躯壳便已无用,那名声又算什么?”又拿来干什么,难不成还能换回妻主的性命?
“再说,还不是有你么?”石君莫见她又欲言阻止,“我相信有齐姐姐在,我不会有事的。”
“是吧,齐姐姐?”
齐红艳被他逼退,倒退几步,在他强自敛起的浅笑嫣然和无尽的企盼信任中沉重的点点头。
“你看吧,有你在,不是一切都解决了么?”石君莫道,“明日我就随齐姐姐入军营,成为齐姐姐最有力的部下!”
一切尘埃落定,齐红艳也只得接受她即将成为奶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