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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只如初见昭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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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柳第一次见到昴流是在凭梅殿。小小的垂髫之年的女孩,却随了宫廷规矩挽了流云髻,施了脂粉,抿了朱唇,心里三分欢喜七分懊恼。眼观鼻鼻观心地上了汉白玉的台阶,踏过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台,等待随侍禀告,等待被皇子唤一声“抬起头来”。
然而只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
“姐姐随我来吧。”
她懵懂地被拉着拐了个弯,从前殿转到了后苑,抬了头,看见一个少年,五官线条深深,像晕了水墨的重彩,脸却是莹白色的婴儿肥。
后苑里梅花盛开,艳极的红,盛了淡极的白。那少年不知从哪抽出一支玉笛,随意地倚在一棵梅树下,吹了起来。
枝桠像淡墨染了长袖印了脸,雪花是泼墨沾了青丝融作珠。漫开了,混着泥土芬芳的凝结了的水,天边化了无垠的白,风卷了尘埃,熄了枯枝败叶燃的火星,卷了一山尽落血染般的梅。
奇迹般的潮退去了,白色的世界碎了散开。原来笛声停了,还是那个少年,站在梅树下,雪簌簌地落了一身。
梅花长落有遗恨,天山无塚不归人。
“想到这样的景色,配这一首曲子,姐姐也许会喜欢。”
那少年双颊微红,却是有些局促:“我叫皇昴流,问姐姐好。”
南柳突然记起了这个传奇。当年昴流的母亲,薄野少使本是西域进贡的宫女,才貌双绝的她不拘礼节,长在无人时凭栏抚笛,不料以一曲《梅花落》名动京城。而后少女被皇上纳为少使,又改猗兰宫为凭梅殿,下赐于她。少使却漠然自居,不久便被遗忘,长居冷殿,而后得了十三皇子,也并未受什么重视,反而疏了长笛,只种了一树梅花相伴,唯慰病榻余生。
南柳起了同情心,只觉得这少年比自己孤苦万分,抬眼却只见他皓齿明眸,笑容里是年少独有一份的无邪。
“姐姐初来,我却不知道该预备什么好。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一定要提点我呀。
姐姐从此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说罢拉了她的手,跑进屋去,水袖长衫坲起一阵风,南柳突然不搭架地想起一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或者最衬他的衣衫眉眼。
那便是南柳一生里,最最美好的初见,而后寒鸦秋扇,漫漫其间,每每想起这一刻,清光盈梅横笛,落雪凝辉绰影,便不由还是微微笑起来。